('他神色微动,“那我也随你一道过去。”说着,眼见思涵眉头微皱,唇瓣一启,似要言道拒绝之词,他瞳孔微缩,却是不待思涵嗓音道出,便再度出声道:“今日能在如此短时的攻下东陵皇帝埋伏之兵,自也有哲谦大半的功劳。若非他飞鸽传书过来力求里应外合的对付东陵,也若非他先行冒险去烧了东陵粮草让东陵之军乱心,我自也不能那般容易的攻下东陵并护得你东陵兵力周全。是以,此番我也该是随你一道,去看看他。”
思涵到嘴的话终是噎住,凝他两眼,沉默片刻,便也点了头。
两人一路往前,步伐则稍稍加快了几许,待抵达哲谦的帐子后,则见,帐子里暖炉的火苗正旺,檀香而起,而那哲谦,正侧卧在榻上,那双眼睛,幽幽怅惘甚至绝望的朝帐口处望着,一动不动,似如呆了痴了一般。
他似在走神,且还走得极深极远,便是思涵与蓝烨煜双双入了帐子,甚至全然站定在他面前,他竟也不曾回神过来,眼神依旧幽远绝望,悲戚荒凉,且那一股股的悲伤,似是漫遍了全身,浓烈之至。
“哲谦?”
思涵眉头微皱,按捺心神的朝他轻唤。
他似是这才回神,那双呆滞绝望的双眼缓缓朝思涵挪开,顷刻之际,瞳中所有散漫的目光骤然聚焦汇拢,而待全然看清思涵后,他那悲戚苍白的面上也顿时闪现了惊喜之色,整个人也骤然从呆然痴然中解脱,当即朝思涵道:“皇姐。”
这话,嗓音嘶哑难耐,却是话语落下后,眼眶竟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湿润。
又或是,心中本对存活无望,是以心思便也会如此的敏感与忧伤,敏感着思涵是否又要抛弃他,忽视他,也忧伤着思涵不曾应约出现,不曾过来陪他用膳。
思涵深眼凝他,全然将他的所有反应看在眼里,心底,自也是对他的心思有所了然,随即便也不再耽搁,仅是稍稍弯身坐在他的榻边,抬手为他掖了掖被角,平缓而问:“身上的伤可还疼?”
哲谦强行忍着眼眶的湿润,笑着摇头。
眼见他如此,思涵瞳孔一缩,突然有些不忍望他。
只道是,胳膊都被斩断了,肩胛骨都被刺穿了,且毒素都已在五脏六腑蔓延了,如此破败之躯,怎会不痛,又怎能不痛。
这哲谦啊,不过是嘴硬罢了,他身上的那些痛,何能是一点半点,无论如何,都该是疼痛入髓,难以抑制的了。
思涵并未立即言话,思绪翻转,落在哲谦身上的目光也越发复杂幽远。
却也正这时,蓝烨煜突然上前半步越发靠近哲谦榻边,平缓无波的道:“三皇子且将手伸出来,我且为你把把脉。”
哲谦蓦的一怔,似是这才注意到蓝烨煜,待得目光在他面上迅速逡巡一圈,面色也稍稍而变,随即强行按捺心绪,低声而道:“多谢大周皇上了,只是今日悟净方丈已是为我……”
不待哲谦将话道完,蓝烨煜便平缓温润的出声打断,“悟净已是几个时辰之前为你把的脉了,而今我再为你把脉一番,倒也未尝不可。再则,长公主还未废除我东陵摄政王的官职,是以我也终归还是东陵摄政王,三皇子不必唤我大周皇上,依旧如往常那般唤我摄政王即可。”
他嗓音极是柔和平缓,甚至也极为难得的卷着几许平易与宽慰。
哲谦神色微变,苍白的面上终还是浮出了几许受宠若惊之意,则待沉默思量片刻后,他才稍稍将手探出,低声而道:“谢摄政王了。”
蓝烨煜勾唇而笑,“谢倒是不必了。你皇姐乃我名门正娶的妻,你又是她的弟弟,我为你把脉一番自也是应该。”
嗓音一落,修长的指尖微微而动,恰到好处的贴上了哲谦手腕处的脉搏。
许是不曾料到如蓝烨煜这般懒散心性之人,竟也会亲自为他把脉,一时之间,哲谦面色也略微有些发紧,待朝蓝烨煜凝了两眼后,便将目光朝思涵落来了。
以前在东陵时,因着母妃之故,他自然也是接触过这摄政王的。只不过,母妃虽有心拉拢此人,但此人虽看似懒散从容,但却是心性淡漠清冷,深邃复杂,旁人若要拉拢算计于他,自也是难上加难。
是以,也才有自家母妃那般费尽心力的想要拉拢他都全然无果,也正因这些,他才对这东陵摄政王腹黑清冷的印象,清晰入骨。
此番领着东陵六万兵力驻扎在此,最初,他的确是有意攻打大周的,那仇恨的种子本是在心底蔓延猖獗,再加之东陵老皇帝对他用毒所控,威逼利诱,他当初的确是想与东陵合作着灭得大周的,也的确想趁势彻底颠覆东陵的,只奈何,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仇恨与野心,却在遇见自家皇姐的那一刻,终还是心软。
又或许,他哲谦此生本就懦弱惯了,本就当不来恶人,是以待得大战一触即发之前,他突然的彻底的改变了主意,也彻底的临阵倒戈,反过来讲锋刃对准了东陵。
今日之行,他不曾想过活着回来的,也的确是如此罔顾生死的。只奈何,世事总是这般让人难以预料,而今吊着一口气的活着,毒发断手得犹如一个废人似的躺着,甚至还得由蓝烨煜来亲自为他把脉查探,这种感觉,无疑是不善不妥,令他心生抵触的。
“皇姐可是觉得,臣弟除了会惹事之外,一无是处。好不容易要去为东陵做件大事了,到头来,却还要皇姐相救与担忧,更还要摄政王劳心劳神的为臣弟把脉?”
待沉默片刻,他强行按捺心神,低声的道了话,只是即便在强行按捺着心绪,奈何脱口的嗓音,终还是抑制不住的夹杂了几率怅惘与忧伤。
思涵满目沉寂的望他,并未立即言话,瞳孔也一点一滴的将他所有的悲怆与无奈全数收于眼底,则是片刻后,她才稍稍放缓嗓音,宽慰而道:“亦如摄政王方才所言,你是我皇弟,我救你担忧你自是应该,而摄政王终是我东陵驸马,他为你把把脉,也是应该。”
她极为难得的自然而然的将蓝烨煜言成了她的驸马,本也算是敞开心而来的随口之言,却不料这话一出,哲谦眼角一挑,略微有些诧异不惯,而那蓝烨煜,则略微干脆的将指尖从哲谦手腕上挪开了,随即便抬眸朝思涵望来,笑得如沐春风,灿然温雅。
思涵被他那双卷满笑容的瞳孔盯得略微不惯,仅是扫他两眼后,便故作自然的垂眸避开他的视线,低沉而道:“我皇弟脉搏如何?”
“平缓有力,尚在好转。”
是吗?
这话入耳,思涵眼皮都跟着僵了一下,不得不说
,能将虚话与谎言说得这般堂而皇之甚至自然而然,这蓝烨煜的脸皮,着实是厚的,极厚极厚,只是即便如此,她却也无心拆穿,仅是眼角稍稍一挑,而后便挪眼朝哲谦望去,则见哲谦依旧是眉头紧皱,苍白的面色悲凉幽远,似也并未信得蓝烨煜这话,更也不曾将他这话听入耳里。
说来,如今的哲谦,也是个极为敏感之人,且心思神智皆为上乘,并非笨拙,如此,蓝烨煜这两句话,他自也是分得清真假的。
心思至此,怅惘幽远,只道是如今再言伤病之事,再无任何意义,反倒是徒增尴尬。
她神色微动,随即便转眸朝蓝烨煜望来,低声而道:“时辰已是不早了,传膳吧。”
蓝烨煜点点头,并未耽搁,仅是吩咐帐外的兵卫点灯与传膳。
且那膳食,似也早已有厨子提前备好,则是片刻,便有兵卫将膳食极是恭然的端捧而来。
蓝烨煜亲自扳了矮桌到哲谦的榻边,将膳食全然挪到了矮桌上,思涵也不耽搁,当即伸手将哲谦扶着坐起,犹豫片刻,本要抬手喂哲谦,不料手指刚将碗筷拿起,蓝烨煜似是知晓她意似的,恰到好处的伸手过来拿过了思涵手中的碗筷,平缓无波的道:“我来吧。你今日也累了,先好好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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