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涵瞳孔微缩,这话入耳,自也是不信。倘若江云南都能全无所图,那太阳便也要从西边出来了。
思涵心有笃定,神色起伏摇曳之中,也未再继续就此言话。
她终是全然沉默了下来,足下步子稍稍加快几许,江云南也亦步亦趋的在后紧紧跟随,步伐也稍稍随她加快。
待抵达幼帝寝殿,幼帝正半靠在软榻,神智颓靡,精神不佳。
国师则坐于软榻打坐,闻了声响便循声抬眸望来,待见思涵与江云南入内,他神色微动,随即便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挪开,平缓无波的出声道:“幼帝今日,状态比昨日尚好,身子骨也稍稍硬朗半许,再多休养几日,便该平息一段日子了。”
这话虽是说给思涵听,但更多的,则像是在应付榻上斜靠而坐的幼帝。
幼帝眉头皱了皱,抬眸朝国师扫了一眼,随即便将目光落定在思涵身上,嘴唇一咬,委屈却又兀自坚强的唤道:“阿姐。”
思涵按捺心绪一番,缓步朝幼帝行去,抬手摸了摸幼帝脑袋,仔细宽慰几句,待幼帝脸色稍稍好转半许,她便回头朝国师望来,低沉道:“江云南今日主动过来,便有劳国师对江云南取血了。”
国师瞳孔一缩。
江云南则迅速扫了国师一眼,不待国师回话,便先一步柔然出声,“何须劳烦国师动手,江云南自己来便成。只是,可否借借长公主的随身匕首?”
思涵眼角一挑,沉默片刻,从宽袖中掏出匕首朝他抛去,他则抬手稳稳接过,随即缓步至不远处的圆桌旁,极是淡定的刀起刀落,竟是在他那昨日才受过伤的手腕上下了一刀。
瞬时,新伤夹杂旧伤,疼痛大起,令他稍稍皱了眉,奈何他动作却分毫不曾懈怠,当即伸手拿过桌上的空杯接血,直至那杯子满杯,他才抬手点了手腕的穴道,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纱布裹好伤口,随即亲自端着血朝思涵行来。
思涵并未耽搁,抬手淡然接杯,幼帝则看得心惊胆颤,眼见思涵将血腥浓郁的杯盏朝他嘴前凑,他吓得面色惨白,当即摇头惊恐道:“阿姐,玮儿不喝,玮儿不想喝,阿姐拿开吧,玮儿不喝……”
思涵稍稍顿住手中动作,暗叹一声,平缓宽慰的道:“玮儿乖,喝了这血,你便可逐渐大好了。你信阿姐。”
幼帝垂眸朝那红艳艳的鲜血扫了一眼,瞳孔越发震颤,仍旧抑制不住的摇头,思涵正欲再劝,江云南则朝幼帝轻笑,“皇上喝下吧。草民的血里有解药成分,皇上只有喝下它,身子便可痊愈了,如此,皇上便可一直守着东陵,也一直陪着长公主了。”
幼帝瞳孔一缩,动作僵住。
他虽年幼,但有些事态,自也是分得清楚,只是,这鲜血血腥味太过浓烈,给他一种极是狰狞杀伐的森冷之意,如此,他终还是心有胆怯与抵触,不愿喝下。
他僵坐在原地,眉头紧皱,目光仅是朝江云南随意扫了一眼,便回神过来朝思涵望了望,无声对峙。
思涵极为难得的耐心再劝,几番柔和言语的攻势下,幼帝终是紧紧闭了眼,视死如归般张了嘴,任由思涵将鲜血朝他嘴里倒。
他不住的狂吞,五官全然紧皱在一起,待得将血全然吞下,忍不住干呕起来。
思涵抬手轻拍他脊背,为他顺气,江云南也恰到好处的倒了杯清茶过来,递在了幼帝面前。
思涵伸手将清茶接过,喂入了幼帝口中,待得清茶入口入腹,幼帝终于是缓了过来,随即乖巧乏力的朝思涵道:“多谢阿姐。”
嗓音一落,目光下意识朝江云南落去,先是在江云南面容上扫了一眼,随即便将目光落到了江云南那缠绕着纱布的手腕上,眼见纱布被鲜血浸湿,他瞳孔颤了颤,犹豫片刻,终是薄唇一启,也极为难得的朝江云南道了句,“多谢。”
救命为大,更何况还是喝那人的血。即便那人的妆容打扮极是怪异突兀,但却不得不说,他小小的心底太过震撼,是以此番这句多谢,也算是脱离了君臣关系,极是真心纯然的朝他道了声谢。
然而这话一出,江云南神色骤变,似如惊着了一般,当即跪地,柔声认真的道:“能为皇上出力,是江云南之幸,皇上此番言谢,倒是折煞草民了。”
“你叫江云南?”
幼帝瞳孔微缩,低声问。
江云南点点头。
幼帝眉头一皱,自也是听过江云南之名,前段日子,自家皇姐可谓是将这江云南安置在宫中,且还在朝堂之上引起了不小的桃色风波,他当初也是百般不喜,对江云南之名也极是抵触,但如今突然间,往日之事,竟如烟消云散了一般,这江云南虽着实面容不若常人,但终也是,救了他性命。
思绪至此,幼帝转眸朝思涵望来,“阿姐,他救了玮儿性命,便赏他一些东西吧。”
思涵垂眸将他那疲倦的双眼扫了几眼,不动声色的点了头。
接下来几日,许是因江云南日日都来幼帝寝殿献血之故,再加之也与幼帝讲了不少京中前些日子发生的有趣新鲜之事,幼帝对江云南,倒也是逐渐亲近信任,甚至信任得令思涵心生抵触,总觉心中起起伏伏,似有不详预感在参差蔓延一般。
这几日中,也仍旧有人拿着蓝烨煜的令牌入宫送礼,且每番礼物,都是蓝烨煜亲手所制,或珠钗,或木钗,或精致小巧的匕首,或书笺。
书笺上的内容,统一都是一句话,‘红豆生南国,相思知不知。’
她不知蓝烨煜为何如此魔怔,为何一直要对她写明这话,待得久思之下,也不得解,本是要下令差人不准再放握有摄政王令牌之人入宫献礼时,哪知正待莫名犹豫,一封信笺再度送了来。
那信笺,突然与前两次的白纸有所差异,是专程用桃花纸而为,纸笺上,隐隐卷着几缕桃花香味,又似还夹杂着蓝烨煜身上那独有的墨香。
思涵眉头一皱,神色阴沉复杂,犹豫片刻,终还是再度将信笺展开。
本以为,此番这信笺之上,留着的仍是那句红豆之言,却不料,如今这信笺上,竟写了战事的进度。
‘前方一百五十里,便已是东陵国都。攻巢之战即将而起,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思涵就不祝我一句旗开得胜?‘
他是在向她索要回信,她心头了然的。
只是那人啊,究竟是脸皮厚到了何等程度,竟敢还在她面前提及夫妻关系。
思涵瞳孔阴沉,面色复杂阴冷,一股股嘈然深沉之意,肆意在心底游走。
这几日来,蓝烨煜的礼物随时都被人突然送来,毫无征兆与规律,似如那厮明明领军行路,竟还能抽空随时为她准备礼物,随时差人为她送来。
只不过,如此遥遥的距离,用人来策马送礼自然是不可能这般快,除非,蓝烨煜将信笺送入东陵京都,并非用了兵卫,许是,用了其它能飞之物,就亦如,雄鹰。
想来也是了,那般腹黑深沉之人,若要养只送东西的雄鹰,自也不在话下。只不过,为了送她颜思涵礼物而如此劳心劳力,可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竟,情断而毁,便再无瓜葛了。那厮一而再再而三的送礼过来,又究竟何意?是后悔了,还是,仍要执意的乱了她的心?
越想,心思越发嘈杂,待得沉默半晌,回神之间,才见掌心的纸笺,不知何时已被她捏成了团。
她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目光滞然的在纸团上大量。
半晌,终是稍稍起身行至殿中不远处的长案旁,提笔而写,在一张白纸上随意几笔,落了几字:祸害遗千年。
待书写完毕,随意将信纸叠好,随即刚刚漫不经心的出得凤栖宫,便见,殿前不远,正立着一名修条高瘦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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