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角微微一挑,垂眸下来,“无解。”
思涵心口越发一沉。
他则径直抬眸朝思涵的双眼凝来,“蛊毒并非臣弟所种,臣弟自然无解药,只不过,那子蛊最是怕桃木香,只要在幼帝殿中燃一小团桃木,幼帝自然毒发。是以啊,臣弟仅能影响幼帝毒发,但却并无解毒之药。容倾那里虽有一枚,但也不过大英那人为防万一的施舍而来,却又治标不治本。是以,幼帝身上的蛊毒啊,无解,除非,皇姐能找到那下蛊之人,再剜了那人的心头肉,取出他寄养在心脏的蛊母。只有蛊母死了,幼帝身上的子蛊才能不药而亡。若不然,所有配置出的解药,都仅能稍稍让幼帝身上的子蛊安静罢了,并非治根。若不然,国师与悟净方丈那般医术滔天,为何,竟还配不出解药来?”
思涵深吸了一口气,“除了此法,便再无解?本宫问你,你与那大英下蛊之人,可是熟识?”
他顿时勾唇笑了,目光稍稍从思涵面上挪开,悲凉幽远的凝在一侧那光火摇曳的烛台上。
他并未回话,似也无心回话。整个人就这么略微散漫的立着,沉寂幽远,仿佛浑身都被一种复杂之色层层笼罩。
思涵兀自静候着,目光静静凝在哲谦面上,也未出声。眼见哲谦半晌不答,似如未觉,思涵神色微变,这才开始再度问话,“你与那人,是否熟识?且那人如此对付幼帝,对付本宫,究竟为何?”
这话一出,哲谦似是这才回神过来,目光幽远的朝思涵凝来,盯了片刻,才漫不经心的道:“那人,臣弟并非见过,仅有容倾见过。且臣弟也曾听容倾说,那下蛊之人,乃大英权贵之人,不好惹。呵,皇姐若要想为幼帝全然解毒,亦或是寻得蛊母,许是,只能与那人为敌,亦或是,与大英为敌了呢。只是,皇姐身为东陵长公主,肩负家国重任,皇姐真能舍下这万千百姓,从而为了幼帝之毒,不顾一切的让东陵与大英开战?”
嗓音一落,哲谦再度笑了,那笑容幽远悲凉,似有夹杂着几许畅快般的决绝。
思涵满心起伏,一股股矛盾之意在心
底四方摇曳。
前些日子便听容倾说,那些异族之人的主子,乃大英左相。说是当初从那些异族之人的腰牌上见了‘尉迟’二字,是以便有所推测,觉得那些异族之人的主子乃大英左相。
容倾之言,虽不知真假几何,但自然也算是容倾给她的唯一线索,是以,倘若那幕后之人当真是大英左相,身份如此尊崇,她颜思涵对那人,又该如何对付?
哲谦说得没错,她肩负东陵万千百姓的性命,自然不敢轻易与大英为敌,只是,幼帝又乃她最是重要的人,是她心底的支柱,她又如何能亲眼目睹幼帝被蛊毒折磨,随时都可毒发丧命?
越想,心底的压力与矛盾便越发的升腾缠绕。
哲谦深眼凝她,似是略微满意她这等满面纠结的模样,继续道:“皇姐此生虽心系家国,看似好人,但皇姐终也是无情之人,对我母妃,对臣弟,都心狠决绝。老天终还是公平的,不会让心狠之人逍遥法外,而今至亲之人性命受危,皇姐空有担忧却又奈何不得,这种无力感啊,无疑是磨人心智,痛入骨髓的呢,呵,皇姐你啊,历来便高高在上惯了,只是如今,竟也会有今日!又或许,饶是皇姐如论如何努力,最后,都不过是一场空罢了,你也许保不住幼帝性命,更也,护不住东陵江山。皇姐你不过是个东陵的笑话罢了,东陵也会全数亡在你手里,那时候,你终会成为亡国之奴,甚至于,也与臣弟一样,成为我颜一族的醉人。呵。”
冗长的一席话,皆是攻心似的讥讽。
然而哲谦这腔话的确是威力十足,层层脱口而来,骤然间将思涵心底那残存的意志与淡定都撞击得支离破碎。
灯火之下,她面色隐隐的发着白,不说话。
哲谦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再稍稍整理了墨发,神色幽远的朝思涵望来,继续道:“既是实情败露,所有之事皆已摊开来说了,想必如今,皇姐应是容不下臣弟了,更也不会让臣弟继续入住在宫中了。如此也罢,不劳皇姐赶了,臣弟这会儿,便离开宫中,此生之中,若非决绝相斗,若非战场对峙,臣弟,再不会轻易出现在皇姐面前。”
嗓音一落,转眸朝殿中其余黑衣人示意几眼,而后几人便全然不顾思涵反应,踏步朝殿门行去。
却待刚刚将殿门打开,刹那间,目光顺势朝外一落,入目的,则是黑压压一片的兵卫。
那立在最后两列的兵卫,手指火把,光火蔓延通透,照亮了半边天。而那立在面前数排的兵卫,则是纷纷拉开了弓,搭上了弦,蹭亮的箭尖径直朝他们一行人指着对着,那番强硬开弓的阵势,肃杀之气尽显。
哲谦面色微变,漆黑的瞳孔被摇曳的火把照亮。
待朝殿外严阵以待的人群扫了一眼,他便回头遥遥的朝思涵望来,低声问:“皇姐今夜,便是要对臣弟赶尽杀绝了?”
思涵强行按捺心绪,敛却了面上所有的复杂摇曳。
她满目发沉寂的朝哲谦望着,片刻后,低沉沉的问:“本宫怎会对皇弟赶尽杀绝。不过是想,再留皇弟在宫中多住些时日罢了。你这些日子做了这么多狠毒之事,本宫,又岂能任由皇弟在外继续逍遥法外。便是你为颜皇族,也深得幼帝尊崇,甚至于,时至今日,本宫也无心杀你,但是,有些犯下的错,做过的恶,皇弟终是要留下来忏悔,甚至,偿还。”
思涵漫不经心的出了声,语气淡漠幽远,并未夹杂太多情绪。
她仅是想留下哲谦罢了,留他在眼皮下监视着,不愿让他在外逍遥法外,继续生事。如今的哲谦早已是计谋过人,一旦逃出宫去,无疑是无法无天,那时候她若要再挟制他,控制他,自然是难上加难。
只奈何,这话一落,哲谦面上却并无太大反应。
他仅是浑然无畏的迎上思涵的眼,那略微俊秀稚嫩的面上卷着几缕不曾掩饰的悲凉与复杂,待与思涵对视片刻后,他突然微微一笑,略微怅然的问:“若是,臣弟今夜执意要离开呢?”
思涵深吸了一口气,袖袍中的手捏了拳头,又强行放开,待沉默半晌后,终是狠下心来,决绝道:“如今摆在你面前的,仅两条路,其一
是留在宫中,入住宫牢,好生忏悔,待得天下大定,琐事皆安,本宫自会再行安排你去处。”
“另一条呢?”哲谦神色微动,低声幽远的问。
思涵瞳孔一缩,眼睛稍稍一眯,半晌之后,才薄唇一启,清冷沉寂的道:“第二条路,便是,死。殿外之中,御林军虽为五十,但寝殿院外,则聚集两百兵卫,甚至于,还有蓝烨煜昨日差遣而来降服容倾的精卫。”
说着,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一深,脱口之言复杂厚重,“哲谦,你若强闯,绝对逃脱无门,许还落得个丧命的下场。但若你束手就擒,接受本宫安排,本宫可看在你我姐弟一场的份上,再行,饶你性命。”
她嗓音极为缓慢,语气中的复杂深沉之意尽显。
这是她给哲谦的最后一个机会。饶是他那般迫害幼帝,也纵是他心底藏着那般歹毒的心思,但时至今日,她终还是强行稳着心神,愿再度给他一条生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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