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水汽被狂风刮得四方而起,白色氤氲,活生生给周遭增了几分朦胧之感。国舅未再言话,仅是满目复杂的朝银发男子那瘦削的脊背凝望,只见,风雨骤起,他那满身的锦袍与银发也跟着起起伏伏,整个人,似要被烈风全然刮跑了一般。
“护好逸公子,逸公子若是着凉了,本内侍定不会放过你们。”仅是片刻,他下意识的朝着银发男子身边的宫奴们吼了这话。
待得这话刚刚一落,银发男子身边的宫奴不敢耽搁,当即出声而应,手中的雨伞也越发朝银发男子遮挡,却是暴雨倾盆,银发男子除了足靴稍稍被沾湿之外,浑身之处,并未染得半点雨水,而与他同行的几名宫奴,则是从头到脚全数湿透,犹如落汤之人,狼狈不堪。
只是即便如此,国舅眉头也仍是皱着,心头也仍是不安着。
如今局势严峻,自家这侄儿,可谓是撑起了整个大局。倘若自家这侄儿有何闪失,无他侄儿的羽翼遮蔽,他自然也是活不成的。是以,一切之计,皆因他这侄儿而生,而起,如此,他侄儿这最是关键之人,不可出半点不适与差错。
国舅静立在原地,目光直直的朝银发男子凝望,思绪翻涌,一时之间,并未回神。
半晌,银发男子一行人已全然走远,眼见国舅仍遥遥的凝着银发男子消失的方向,不曾回神,撑伞护在他身边的一名宫奴犹豫片刻,终是再度出声,“温内侍,逸公子已是走远了。此际风雨正大,内侍的手又刚刚才上药包扎,此际不易沾水受寒,是以,望内侍移步去廊檐避雨吧。”
这话入耳,国舅才稍稍回神过来,目光朝身边宫奴扫了一眼,也未多言,仅是敛神一番,又略微挺直了腰板,随即稍稍转身,朝不远处廊檐行去。
风声急骤,周遭之处的树木也被刮得肆意摇晃,沙沙作响。冷风也不住的拍打那两道精致大红的雕花殿门,响声毫无规律,零零乱乱。
而此际,殿内依旧一片沉寂安宁。这么久,思涵未出声,那高位上的大英太上皇,也未言话。
两人极为难得的沉默,却也是在无声对峙。虽不曾有剑拔弩张那般紧烈阴邪之气,但如此沉寂压抑的气氛,也着实令人心生不畅。
等。
是的,思涵与大英太上皇,都在等。等谁人先行妥协下来,摊明意图。只是,两人都是沉得住气的人,面色也是一片平静,无波无澜,似如安之若素,又似怡然自乐。
则是许久后,那墙角坐着的男子月悠突然出声打破周遭的沉静,“太上皇与东临苍表小姐有话要聊,月悠可也要先行出殿回避?”
不卑不亢的嗓音,平静无波,却也不曾夹杂任何情绪。他这嗓音啊,着实如他那个人一样,清清冷冷,似如寒石一般,怎么都捂不热。
高位上的大英太上皇终是将目光从思涵面上挪开,那双漆黑的眼,慢腾腾的落到了月悠身上,“倒是有些日子不曾听你之琴了,方才一听,倒也喜欢。这东临苍表小姐,也是巾帼之人,想来自然也是喜欢你之琴曲,你此际便无需回避,继续抚琴便是。”
月悠微微一怔,神色微沉,目光在大英太上皇与思涵身上迅速扫了一眼,垂头下来,不卑不亢的道:“是。”
嗓音一落,他已不再耽搁,修长的指尖再度探上琴弦,微微而动。瞬时,指下那一根根略是透明的琴弦再度震颤,一道道铿锵有力的琴音再度突兀而起。
思涵缓缓抬眸,淡然平寂的目光径直朝大英太上皇落去,视线在他那略是俊然的面上扫了一圈,漫不经心的道:“巾帼二字,倒是配不上。只是,明人还是不说暗话,不知太上皇此番独独将我留下,是要做何?”
大英太上皇眼角一挑,那漆黑深沉的瞳孔回迎了思涵的目光,微微一笑,所有的笑容全数虚浮表面,似如圆滑,又似张扬。
“表小姐来者是客,你方才不是说也有话要与孤说么,不如,表小姐先开口吧。”
仅是片刻,他平缓淡然的道了话。
思涵神色微动,面上也并无太大起伏,她仅是故作自然的垂眸下来,也无心委婉,仅是唇瓣一启,开门见山便道:“今儿入宫之际,温内侍对我极是不恭,我如今,要温内侍性命。”
无波无澜的嗓音,淡定从容,便是这番生杀之词从嘴里言道而出,竟也没了最初之时的那般紧张与愕然。或许是,经历了太多,心境也变得太多,是以,整个人的性情也会大变,从而,由往日那个行事都要深思熟虑且又不愿随意伤人性命之人,彻底变成了如今这随意开口便是杀伐的冷漠之人。
说来,最初在东陵之际,国舅虽为蓝烨煜党羽,虽也与淑妃肆意勾结,但那时候,她对国舅倒也并无杀意,只奈何,国舅竟趁着她出使大楚之际在东陵兴风,危幼帝性命,危东陵政体与江山,甚至如今相见,竟也胆敢在她面前得意妄为,就凭这些,国舅那性命,她自然也是留不得的。
只是这番话,虽说得淡定自若,略带坚决,但那高位上的大英太上皇则眼角一挑,面上略微滑过半分复杂,却是片刻,他微微而笑,再度漫不经心的开口,“温内侍本是个极识时务之人,行事也深得孤心,倒也不知今日他是如何得罪表小姐了。说来,孤这人,自然也会明断是非,只要表小姐说出个令孤信服的理由,温内侍性命,孤自然交给你。”
“温内侍如何得罪了我,太上皇该是心知肚明吧?”不待他尾音全然落下,思涵淡漠低沉的道了话。说着,微微抬眸,漆黑平寂的目光再度迎上他那双深邃带笑的眼,继续道:“有些事,本是通透,又何须再拐弯抹角?太上皇也是精明之人,又何必再与本宫……绕弯子?”
思涵抬手,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袖袍上的褶皱,整个人淡定自若,脱口之言也平然无波,只是此番之际,终还是无心与他委婉,脱口的称谓,也自然而然的换了‘本宫’。有些事,虽藏着掖着圆滑而行极好,但如今事态不同,这大英太上皇明明也是知晓了她之身份,是以,再虚以逶迤的说话,自然也非她所喜。
既是双方对立,如今自然也算是仇人相见了。是以,也正是仇人相见,该有的客套便该省却,该有的直白与对峙,也该全然拉开序幕。
“有些事全然摊开来说,便就无趣了呢。东陵长公主啊,终还是少了些耐性,沉不住气呢。”正待思涵思量,突然,那高位上的大英太上皇已慢腾腾的出了声。他嗓音依旧无波无澜,微微卷笑,令人听不出太多的情绪来。
思涵面色也无太大变化,仅是淡然凝他,平缓自若的继续道:“本宫耐性的确不好,自是无法如太上皇这般沉得住气。只是如此也并无什么不好,毕竟,都是明眼之人,自是无需虚以逶迤。如今,本宫只问太上皇一句,那温内侍的性命,太上皇给还是不给?”
话已至此,大英太上皇面上笑容深了一层,只是那双黑瞳之中,则也稍稍漫出了几丝不深不浅的阴沉与讥诮。
“温内侍乃大英国舅,虽为长公主不喜之人,但他如今既是入了大英,既是成了孤身边之人,自然,也非长公主说杀便杀的呢。”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再者,莫不是长公主还未看清如今形势?长公主你啊,此际也不过是孤的瓮中之鳖啊,你之性命都已掌控在孤王之手,如今你更该考虑的,是你自己的安危,而不该是温内侍的性命呢。毕竟,长公主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且又乃大周帝王最是心系之人,你就不怕孤会专程要你性命?”
思涵并无耽搁,淡道:“太上皇若当真想要本宫性命,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请本宫入宫?”
大英太上皇轻笑一声,“许是,孤想亲自杀长公主,又或是,孤要用长公主的尸首,逼大周皇帝就范呢?”
“大英太上皇又何必故意虚言?又或者,本宫方才许是未将话说透彻,就如,太上皇大费周章的邀本宫入宫,自', '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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