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想,自己是不是该认命?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可能再有什么改变了。所以说,旁人笑话得挺对的。这世上的人,怎么可能人人都是方伊池呢?命好如方伊池,有贺六爷的庇护,还受了那么些挫折,他凭什么觉得贺四爷能将他从泥沼里拖出去?……他又有什么资格叫贺四爷将他从泥沼里拖出去?他自个儿都挣脱不出去呢!阿清想着想着,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做了个顶可怖的梦。梦里,他在血海中艰难地行走,半身都浸在冰冷的血水里。几只白骨森森的手死死抠着他的皮肉,骨节一点一点凿进他的身体——那是他娘的手,也是他爹的手。他们攀附着他,贪婪又执着地从他身上汲取着血肉。梦里的阿清仿佛不知道痛,机械地迈动着步子,拖着两具成年人的身躯,在血海中独行。他要去哪儿?不知道。他要找谁?也不知道。阿清倏地睁开双眼,噩梦带来的心悸久久不散。他因贺作峰的误会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甚至对自身长久以来的坚持都产生了怀疑。但这一刻,他又稍稍清醒了过来。阿清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套上旧衣服,回了趟家。华灯初上,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都散发着温暖的灯光。阿清让黄包车夫将自己放在了胡同口。他不想引人注意,顺着墙根轻手轻脚地来到自家院前,还没推开门,就听见了他爹的咆哮:“他人呢?!”“……你不是说,已经让人去饭店叫他了吗?”他娘啜泣道:“我……我说了啊!”——咚!许是他爹重重摔上了门,平地一声惊雷,吓得他娘愈发惊慌失措:“许是……许是在陪客人吧?”“小浪蹄子……贱货!”他爹冷笑,“不知道在哪个男人的床上呢!你大爷的,你怎么会生了这么个玩意儿?”“我……我……”“哭哭哭,就知道哭。”他爹毫无预兆地发起狠,“他不回家,是瞧不上咱们这个家了。你呢?你是不是也瞧不上我了?”“啊——”女人的惊叫声划破了寂静的夜。阿清隔着模糊的纸窗,看见邻居家已经有人站起身,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出了院子。“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男人的戾呵中充斥着恼羞成怒,乒乒乓乓的响声也逐渐清晰了起来。“闹什么闹?”终是有人看不下去,站在院中扯着嗓子喊,“真够烦的,一年到头没两天清净……有什么事,回家去闹!”“我呸!”他爹凶神恶煞地吼回去,“我在家里管教自家娘们儿,关你屁事?”“我可去你的吧!”邻居被怼了好一个没脸,气急败坏地摔上门,“得得得,一家人没一个好东西,就白瞎我操这份儿心!”有了这个插曲在,再无邻居出来劝架。阿清也终是推开了院门。他往月光下一站,小脸刷白,像讨债的鬼。他爹一个不留神,吓得后退半步,脚绊上门槛,“哐当”一声跌坐在地,当即“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讨债鬼……贱坯子……你走路没音儿啊!”阿清他娘倒是没被他吓着,而是一边急着去扶他爹,一边时不时巴巴地打量他的神情,手忙脚乱。“哎呦,摔得不轻。”阿清进屋时,听见他娘轻声感慨。他不用回头,就知道他娘在偷偷观察自己的神情——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果不其然,不等阿清回答,他爹先骂骂咧咧地张了嘴:“你是死人吗?没见你老子摔了吗?”“……你不来伺候我也就算了,连治病的钱都不乐意拿吗?”阿清在桌边落座,点了油灯,面无表情地向掌心哈了一口气:“给你钱,然后你再去赌?”“你……!”他爹被戳中了心思,气得拿起手边的一件衣服,劈头盖脸地砸向了阿清。可惜,手上准头不足,非但没砸中阿清,还让衣服一角被油灯的火苗撩出一个洞来。“哎呀,好好的衣裳——”他娘见状,心疼地扑上去,抱着衣服翻来覆去地瞧。她瞧着瞧着,禁不住又去打量阿清:“阿清啊……”他娘讪笑着凑到桌前,伸手试图握住阿清的手,却被躲了过去。他娘愣了愣:“阿清,你还在怪娘吗?”阿清摇头:“说这些做什么?”他娘面色一喜。他却接着道:“母子缘分断了便是断了,再说些怪不怪的话,没有意义。”他娘如遭雷击,呆立当场,好半天才嗫嚅:“娘……娘是关心你,你……你怎么穿这身就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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