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孟婉如蒙大赦,立时从椅中弹起,面上显露欢快之色:“那王爷不怪罪属下了?”
李元祯看了她一眼,未作表态,但也未否定她的说法。既然算是将功抵过了,孟婉也不敢多留下来叨扰,便打算辞出。
可还未启口提,便听李元祯吩咐:“去备些吃的来吧。”
孟婉略诧异:“王爷还未用晚饭?”
见李元祯默认,孟婉自不敢再耽搁,连忙依命去灶间让人准备吃食。不多时,便拎着一提盒热腾腾的菜肴回来。
一边在桌上为李元祯布菜,一边道:“王爷,菜色可能略简单些,但都是新出锅的热菜,您将就着用点儿。属下怕让他们做太复杂的菜色,会耽搁到太晚,不好克化。”
李元祯在案前坐下,孟婉便依他平日喜好,先夹了几筷子菜放到他面前的空碟里。
他提起玉箸撩她一眼:“你也没吃吧?”
这种事孟婉不好撒谎,只得实诚的应:“尚未,不过属下还不饿,待伺候完王爷回去随便吃两块点心便——”
“坐下来,一起吧。”李元祯将她的话打断,顺带将一只空碟往她跟前推了推。
平常李元祯用饭,面前都是要备两只空碟的,作夹菜暂放之用,一只用来放偏甜口的,一只用来放偏甜口的,以免串味道。可如今他将其中一只分给孟婉,不禁令她有些受宠若惊,不敢应承。
“怎么,你也需要人伺候?”
话里虽略带讥讽之意,可李元祯也确实用手中所执的公筷,夹了一颗樱桃肉放到孟婉面前的碟子里。孟婉连忙双手端住碟子,捧圣旨一样恭敬。
“谢王爷。”她颤颤的道,从未觉得李元祯像此刻这样平易近人过。
今日发生的种种,都好似一个梦。而梦里的这个李元祯,虽令她紧张无措,却更令她敬畏尊崇。他会关心下属的家人,也会用他的方式代有罪过的下属向那些被害过的人们赔罪,还会像这样,亲自动筷,为她夹菜……
不知怎的,想着想着,就听见“啪嗒”一声,孟婉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想出了神,泪珠子落在桌上才发觉。
既是情绪莫名到了这儿,她便也不再拘谨,径直问道:“王爷,今日是您命人在西乡给吴德立了个衣冠冢吧?”
昨晚她便听军中有人传,吴德被派去执行任务时死了,且死状极其惨烈,尸首无存。
李元祯却是似未受她的情绪影响,状若无事的夹菜吃菜,隔了须臾才漫不经心的问了句:“你看见了?”
“嗯。”
又不吭声的吃了几口,李元祯便将玉箸随意一投,起身回了书案后。
见他不用了,孟婉自是也不敢再用,跟着站起,有些无措的立在一旁。
良久,李元祯淡淡的道:“这些菜肴皆非本王所好,你带回帐子里慢慢吃吧。”
既是下了令,孟婉也不敢不从,将菜重又装回提盒,告退出去。
边疆气候偏于寒苦,冬日也就格外的漫长。随着路边一簇簇明黄的连翘盛开,宣告着益州的冬日终于正式过去了。
自第一回 太医登门后,之后又来过孟家两回,今日,这是第四回来。
太医给孟温文望闻问切一番之后,去外间案上提笔写了一张新的药方,交给钱氏:“这回可以给她换副方子了。”
钱氏眼中流露出喜色:“这么说是见效了?”她记得太医头一回来时就说过,等何时瞧着孟温文有明显起色了,才会给他换方子。
太医笑着点头,“不错,令千金如今看上去,的确是比第一回 来时好多了。”
闻言,钱氏心中更喜,转头看了看里屋喝药后似已睡着的儿子,又回头对着太医指指自己的脑袋:“那他……”
太医自是意会,压低了声量回她:“她脑子当也在渐渐恢复之中,待到春末夏初之时,想是能康复个六七成。”
“六七成?这么说,到那时她大部分事儿便可记起来了?”钱氏不禁喜出望外。
太医点点头,又交待了几句新药方的煎服事项,便提上药箱告辞了。钱氏送菩萨似的一直将人给送至院外半里,直至人家的马车提了速,她再也跟不上了,这才堆着一脸笑意往回走。
这厢,躺在里屋床上的孟温文正睁着眼。
自从太医为他看病以来,他的神智业已恢复不了少,虽未将所有事情想起,可那些如同碎片一般凌乱破碎的记忆,他经过努力拼凑,再加上适当推敲,也可以缕顺出一二。
只是这些,他没有对父亲和母亲讲。
他记得钟贵妃出事之初,他已有预料,当时虽未敢想孟家最终会被牵连至此地步,但那时他的夫人陈氏已怀有身孕,正所谓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他自然也是如此。故而当时提早便做了万全的准备。
陈氏担忧孟家恐受带累,哄他写下和离书,称此和离书仅是到了不可收拾的局面时她才会拿出来,以此来保住他们的孩儿。
后来果然事态不可控了,越来越多与钟贵妃沾亲的家族受到牵连,下狱的下狱,充边的充边,那时他便感觉到不好,于是赶紧将陈氏送回娘家去。
果然,就在陈氏被送回娘家去不久,孟家就出事了。
圣上下旨,将他们发配益州。
在临行的前一晚,他想方设法偷溜出去,赶到岳丈家。一来是想与陈氏做最后的告别,嘱她将孩子生下后好好照养,若是以后遇到好的人家,不必总等着他,毕竟他大约是这辈子也回不来了。二来也是为了将母亲钱氏数夜不眠赶制的小衣送过来,孩儿出生后虽见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和祖母,却至少可以穿着祖母亲手做的小衣长大,也算一种寄托。
带着这样的心情他到了陈府,却被两个恶奴拒之门外。
因是深夜冒昧登门,他想着兴许陈氏和岳丈已睡,的确不便进去叨扰他们,于是便将宝衣交给那门房,请他们天亮后将之转给陈氏,并附了一封信在里面。
门房的人不情愿的收了下来,随后将他关在门外。因着心中不安,他并未第一时间离去,而是守在门外又等了一会儿。
可就是多驻留了这么一会时间,叫他看到院子里起了烟!
起先他还疑心是走水,心急如焚的叩门,不见人来开,情急之下借着一棵大树翻上了墙头。往里一看,他才明白,并非是院子里走水,而是刚刚他交托给那两个门房的宝衣和信笺,被他们转头点火烧了。
恶奴欺主,他如何能放心自己夫人往后的日子?于是他□□跳入院内,打算好好将那两个恶奴训斥一番!孰料,最后却是被他们举着棍棒,打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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