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下烛心,姜河又另给皇上换了盏热茶,静立在他身后。
皇上没有回头,后脑勺却跟长了眼睛似的,冷冷的声音传来:“有什么话你就说。”
姜河犹豫了一瞬,还是说道:“老奴听说了一件事,不知当说还是不当说。”
“那你就把嘴闭上。”
姜河忙道:“启禀主子,是吏部,老奴听说吏部有人卖官,赵立大人正在设法捉鬼。”
“赵立能处理下来,此事也值得你犹豫吞吐半天?”
姜河默然垂首,低低地说:“那卖官的人是……陆建章。”
皇帝手中的笔一顿,蘸满了墨汁的笔尖就那么立着,终于不堪重负,滴落下来,在奏折上成了偌大一个墨点。
收回思绪,他重新提笔,轻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
姜河顿了下,掂量着自己接下来的话的分量:“老奴找人探了声,最开始和陆建章接洽的那名富商,名叫王成,他并非淳州富商,而是郡马爷的一位幕僚,不知为何,月初郡主到户部另给他办了名帖。”
皇上眸底暗流涌动。
姜河抬眼看了下他的神色,继续说道:“月初陆建章突然犯病,陆小姐又找了人,假扮术士,用寒食散假做药丸,卖给陆大人。老奴多事,让人将假扮术士之人捆回来问了话,他很快就招了,他说……”
言及此处,他犹豫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过于重磅。
皇帝听得心烦意乱:“有话就说,要不想说,就去把舌头割了。”
姜河吓得一颤,忙道:“他说陆小姐给陆建章下了毒,又故意让他去解毒,好将寒食散高价卖给陆建章。”
皇帝厉声高喝:“混账东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河往地上一跪,不住地磕头:“主子爷,奴才就算有千个胆万个胆也不敢如此编排陆小姐,老奴所言句句属实,术士如何交代,老奴便如何说的,无半个字的偏差。”
皇帝抚胸,胸口一口气顺不上来。
陆建章是陆晚晚名义上的父亲,此事若宣扬出去,陆晚晚是大逆不道,是枉顾人伦,是不孝弑父,天下人的唾沫星子都会淹死她。
天下万民之口,将如洪水猛兽将她撕碎吃了。
姜河又道:“还有前不久,陆建章不知为何,竟给戎族女使送了大批金银珠宝,令人咋舌的是,托娅后来又暗中将东西全送去了镇国公府。细查之后才发现,原来当时托娅在覃尹辉府上被打得半死,是陆建章带人去埋了的。”
言及此处,皇帝也听明白了。
托娅并未上报是陆建章掩埋了她,而是和陆晚晚商议,以此为借口讹了陆建章一大笔钱。
陆建章的家产都是岑家的。
她一而再,再而三算计陆建章的钱财……
皇帝隐约有个想法。
她是否已经知道岑思莞之死另有隐情?
但很快,他便觉得是自己多想,她今年不过十八岁,娇嫩如同柔弱的花朵,怎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思?宋见青比她还大几岁,尚且事事思虑得不够周全,偶尔还会犯糊涂。
她又怎么会想到这么缜密的法子整治陆建章。
先是夺他一大笔家产,让他自乱阵脚,然后用卖官高额的利润来诱惑他,再不动声色将消息透露出新官上任的赵立。
这一连串的算计,不仅要算计形势,还要算计人心。
他绝不相信柔嫩娇弱的小女儿竟如此心机深沉。
皇帝没有再去想,不敢再去想。
“盯着她。”他声音沙哑:“别让她做傻事。”
姜河擦了擦额上的汗渍,连声道:“是,老奴知道。”
他搁笔想了瞬,站起身,道:“摆驾珠镜殿。”
见青和那丫头关系极好,他想去问些什么。
到了珠镜殿,他未让人通报,悄然进去。
殿外一排灯笼在暗夜中独放光彩。
他走进去,才发现宋见青被对着他,正盘腿坐在贵妃榻上,一手支着头,正垂首研究面前的棋盘。
“见青姐姐,这步棋你已经看了快一盏茶的功夫了。”陆晚晚的声音忽的从贵妃榻另一侧传来。
皇帝身躯一震,苦涩凝在眸底,偏头恨恨扫了眼姜河,唬得姜河立马垂下头望着脚尖。
“郡主。”姜河轻咳了声,提醒她有人来了。
宋见青魂灵一清,忙转过身来,瞧见皇帝,眉色一喜,巴巴地喊了声:“皇叔。”
她有些委屈,他故意这么久不来见她,将她冷落在珠镜殿。
皇上心底一软,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陆晚晚身上,她恭敬地站了起来,微微福身,喊道:“臣妇见过皇上。”
他抬眼瞥了陆晚晚一眼,沉默地转过脸,压住心底的苦涩,他不敢看她,见到她便会想到那些血淋淋的残酷的真相。
皇上挥手,对宋见青道:“胡闹,都成亲有孩儿的人了,还这么胡闹。”
宋见青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到贵妃榻上坐定:“我不进宫,皇叔骂我没良心,我进宫皇叔又骂我胡闹。”
她笑盈盈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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