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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风一般从远方传到耳边,笑意不散:“当然是你脸上啊。”
也许是有个失眠的小螃蟹顺着脊柱爬上来了吧,不然为什么会有电流般的麻意流淌过全身?
“萨沙,”方重行从未觉得吐字竟是如此艰难的事情,要用尽力气才能发声,“我,”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继续说:“可以吻你吗?不止一点点想。”
不止一点点想,也不是特别想,是思之如狂。
云浮现唇角,钟悯同他对视片刻,慢慢抬起脸,闭上眼睛的同时告诉他:“月光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方重行颤抖着吻住他。
双唇相触的瞬间,清白月光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极其青涩的吻,笨拙到唯独唇瓣紧贴。方重行小心地吻他,一点点含他的唇缝,舍不得闭眼,痴迷留恋他的一切。
“萨沙,我们,”方重行不愿将“在一起”这三个郑重的字当作即将脱口而出的心愿的前提条件,嘴唇贴嘴唇同他讲话,“我们逃跑吧,我带你走。”
钟悯没有开口,凑近一些,蜻蜓点水般与他贴了贴额头。
方重行第一次如此近地看见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的脸。
“阿行,”他面对面唤他,一字一顿的,“我是一滩烂泥。”
骨骼咔咔作响,方重行甚至听到自己上下牙齿碰撞的声音:“你不是……”
钟悯摆在一旁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响起,刺耳得惊骇,来电显示:MaMa。
“我该走了,”钟悯声音愈发轻,用指腹摩挲他的脸,“阿行,Помни меня.”
他的软红沼失去颜色了,他的梦河枯死了,他被爱神放逐了。
他望着他渐小的身影,干涸地讲不出一个字。
方重行其实很早就发现他常常目送钟悯离开,可那时他总以为日后不会再看见他的背影。今晚虽然无人提起,但他清楚地明白,以后连这样目送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钟悯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不理解什么意思,或许是,再见吧。
方重行的初恋,于这晚盛大降临,继而,壮烈死去。
第三十二章 死灰复燃
他在海边坐至天色发白时分,才勉强夺回身体自主权,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后门进入别墅。
隔壁的房间门窗大敞,来时如何现在便如何,一尘不染,似乎从始至终它就应该这样,无人曾在这里居住,一丝痕迹都未留下过。
小乔打着哈欠从对门出来,看见方重行站着发愣,探头扫了眼房间内部:“这人走真快。”
方重行扭过脸,直勾勾盯着他:“你早就知道?”
小乔被一双青黑的熊猫眼圈吓一跳:“啊,对,我跟洲儿前几天就知道了……我还问他有没有跟你讲,他说考虑考虑什么时候合适……你脸白得吓人我靠,你没事儿吧?我给你倒杯水,你回屋躺着去。”
前几天。
真会瞒。
方重行一把拽住小乔的细胳膊:“跟你说为什么走了吗?”
“他姑给他们家房子卖了,”小乔嘶嘶抽气,“你劲儿真大啊……东亚家长不都这样吗?他就只能跟着走呗,没办法。别的没多说,诶,这有什么的,又不是绝交啦,到时候咱北京见。”
又不是绝交了。
昨晚他已懂得“烂泥”的含义:我们可能会再见面,但不会再有交集。
钟悯满足了他最深处的愿望,之后头也不回地跟他道再见。
这和绝交有什么区别呢。
方重行放过小乔,开始收拾行李。他由衷地庆幸母亲培养了他强迫症般的条理逻辑能力,令他在意识混沌中也成功买到回江城的机票。
他不能再和小乔周洲住在一起了,见到他们就避无可避地想起先前一起的时光,他迫切需要一个熟悉的、温暖的、能够令他感到足够安全的区域来躲避。
寻芳苑也不能进去,到处都是他。
客机冷气十足,冻得他瑟瑟发抖。空姐贴心取来毯子,方重行哑声道了谢,裹上两条无济于事,仍旧冷得打颤。
他断了线的木偶般自行打车回拙园,在姐姐担心的关怀中将自己封闭在房间内。
这里也不行,这里也不行。他曾经在这里未经允许第一次环住他。
方重行悲哀地发现,这一年里他的生活中到处都有钟悯的影子,回忆潮水般涌来,恶狠狠拽住他脚踝,要将他拖至海底。
太吵了,太吵了。
他将十指搭在许久未接触过的琴键上,黑黑白白,起起伏伏,妄图用琴声来掩盖掉不受控制的大脑里一幕幕播放的点点滴滴。
琴谱早已成为他的肌肉记忆,弹的什么曲子根本记不起,他只觉得吵,唯独弹乱的琴可以勉强盖过他心里的回响——
“是怜悯的悯噢,不是敏捷的敏。”
“我能不能坐你旁边?”
“你以后,叫我萨沙吧。”
“方重行,十八岁快乐。”
“能不能让我躲进你的影子里。”
“月光落在你脸上。”
“你有没有许愿?”
“是一点点想,还是特别想?”
“月光之下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的。”
“阿行,我是一滩烂泥。”
……
他憋闷很久的那滴泪,终于重重砸下来,琴键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锐鸣。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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