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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重行肯定道:“是。”
“好像有些醉,”钟悯单手托脸,揉了揉太阳穴,紧盯着对面那颗痣,“方总,麻烦送我回家,可以吗?”
第三十五章 我宁愿美杜莎缠身
方重行抬腕,他看表的动作也与年少时相同,视线落表盘两秒,而后抬头望过来:“是不早,我们走吧。”
小林接过他递过来的车钥匙,提前去发动车辆,房间仅余两人。
出门时方重行侧身让钟悯先走,明知故问:“钟老师现在住哪里?”
“寻芳苑,”钟悯说完又补充,“五栋。”
“好。”方重行不动声色应下。
回程的路上他们一齐落座后排。晚餐结束时间是七点三十三分,从庄园偏门驶出是七点四十五,方重行凑上前来同他讲话是晚八点整。
小林和他的上司一样稳妥,十分识时务地专心开车。可能是车内空间过于封闭,所以当方重行轻声说“难受的话靠我肩膀上”时,钟悯只觉振聋发聩。
开的一瓶红酒没有喝完,还余大半,明明是小酌,却醉得厉害。路灯张牙舞爪地将路斩成一段段,这条长道似乎了无尽头,他们正于夜色中狂奔,很像正在执行一场早已计划好的逃跑。
“不用了方总,”钟悯回绝,“我很重。”
他在青春期后没有停止生长,应当是与另一半血统有关,当初公司拍模卡时又量过,净身高已有一米九。而方重行没变过,仍是一米八四的个头,从挽起来袖口露出的小臂能看出锻炼的痕迹,一层形状标致的薄肌。
方重行在碰面后总在重复新习惯的小动作,视线透过镜片投过来,眼神是刻意削弱过的直白热切,询问:“真的不用吗?”
真的不用吗?
真的不用吗?
真的不吗?
钟悯哑口无言。
天知道从桐海岸边离开时的脚步是有多么沉重,那不是沙滩,是一团令人发指的泥沼,死死黏住他的脚底,向前一步便要承受千斤压力。
十八岁的他别无选择。
钟竹语费尽心思在高三这年于外人面前扮演好一个母亲角色,而在毕业后彻底暴露原形。她火急火燎地将寻芳苑五栋803的房子挂售,要赶紧回到北京去,不愿再在江城多呆一秒。放人参加毕业旅行也是看在他对她低头顺从的份儿上,要他在高考成绩查询通道开启前必须回到她身边。
不过暂时离开她一阵,钟竹语几乎夜夜都要与他通话,这是她的习惯,历来如此。她声嘶力竭地在电话那头质问:钟悯!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是不是?你给我说话!
紧接她就会高分贝的尖叫,如复读机一般细数这些年为他付出了多少,是如何“爱”他这个不光彩的孩子。她的“爱”是枷锁,是束缚,是手段,是控制,而不是爱本身。
钟悯忍受着她日复一日的聒噪,将返程日期一拖再拖。
直至方重行吻他。
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拖延下去了,再如何贪恋那一腔温暖也不能了。钟竹语是个危险的不定时炸弹,完全琢磨不透她要是得知他们的关系后会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
就像去拜访梁青玉时,方重行向他索要那一副钟竹语强行要求戴上的黑框眼镜,他不愿把自己的灾祸转嫁到他身上。
目睹公主裙女孩儿送花时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与方重行之间的差距似海,衔来多少树枝都填不满这一浩瀚汪洋。他贫瘠得一无所有,也不明白烂泥一般的自己为什么会获得方重行的青睐,他根本配不上那样好的他。
所以钟悯把那支本打算送给他的钟情玫瑰丢进了垃圾桶。
梁青玉完全可以称之为他的伯乐,彻底改变掉他被钟竹语早已设定好的人生走向,也让他拥有独立的底气。但他愧对他的伯乐,因为他伤害了梁青玉疼惜的小儿子。
钟悯走过很多品牌的秀,除了方也。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
好在,他早已亲手剪断与那个女人之间的“脐带”。
真的不吗?
他缓缓靠近,慢慢将头枕上另一扇肩膀。
方重行身上的味道静悄悄、蛮不讲理地侵入鼻腔,心好似被一只小虫爬过,痒得发慌。
上一次倚在他肩膀还是在那趟地铁。对比之前的瘦削,他现在的骨骼更有力,也更能支撑起另一人的依偎。
发顶被什么东西擦过,应当是他的嘴唇,绵密似吻。
然后方重行的声音响起,与他窃窃私语:“……以后可以依靠我一些。”
钟悯闭上眼睛。
他们如此亲密无间地依偎在一起,好像仍在那趟地铁,好像从没分别十年。
待驶进寻芳苑熟悉的大门,已是晚九点。回程路上没有堵车,是小林察言观色将车速放缓许多。
黑色宾利停在五号楼下,很难不回忆起一道回家时在这里说再见的少年时代,两人默契地没有讲话。
此时雨又开始下了。
方重行撑开伞,将钟悯送至单元门前,随后礼貌后撤两步,笑容和语气一样温柔:“早点休息。”
“你也是,”钟悯回道,他适应能力一向好,迅速接受他们之间关系的转变,“早点休息,方总。”
方重行笑意不减:“好。”
钟悯租的房子不是原来的803,因为里头有那个女人存在的痕迹,令人作呕。租的是上头两层的1001,从卧室能够一眼望见斜对面八栋1001的露台。方重行曾在那里惊慌失措伸出手来,央求他别跳下去。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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