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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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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京城仿佛在一夜间变成了一座死城,王城的朱雀门外的华容道上沉寂得连狗都停止了吠叫,就像那个无名的百夫长所言,腾蛇氏刺客案之后,整个城池都在戒严,宽敞的王道上竟然连一个行人都没有了。

辛襄一路飞奔着从王府后身的角门里进入,守门人为他开门时,他骤然间府内灯火通明,似乎一切如常,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的多疑、虚惊一场,一口心气放下来,几乎要瘫软着跪了下去。

守门人见此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惊慌地喊了一声“公子!”

辛襄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咽了一口唾沫,振作了一下,回了句:“无事。”

说着他边走边摘下自己的外间大衣,手忙脚乱地一手提着枪再提着衣服,另一手用牙齿咬掉臂缚,他心神大起大落,此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左手的伤还没有养好了,大步走过西侧院的抄手游廊,就往自己和父亲的寝室去。

他心中盘算着时间,想着此时父亲应该刚好用完晚膳,他且去请安,请过安后,他要再去王庭看看阿鸾。他匆忙走过自己的寝院,抱着一团衣服,想着自己现在实在狼狈,不如先放下东西,整整仪容再说,谁知冲进院子时,不等挑开帘子却正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段器?”辛襄简直莫名其妙,“你怎么在这?不当值吗?”

辛襄垂眼,只见段器居然自己提着一只空壶想要去打些茶水,显然是来了很久。

段器与公子襄这么一撞,也是一愣:“不是公子让我来的吗?”

辛襄吃了一惊,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两度,他厉声道,“说清楚,什么叫我叫你来的?你又不是我的属下,我叫你来做什么?”

段器的脸上现出一阵的迷茫。

他在下午接到公子襄过府一叙的手信的时候,也知道事有反常,但是这几日看辛鸾一直闷闷不乐,知道这两个兄弟争吵之后还没有和好,他还以为……还一厢情愿地以为辛襄找他是他要做个中间人帮忙缓和关系……

一环一环,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是对他们了如指掌的人,存心想把他们调开!

·

两个人神色骤变,立刻抛开手中的杂物,往门口狂奔而去。

辛襄当机立断,知道现在以段器身份想要再进王庭怕是不能了,立刻吩咐他去守住王城的东大门,就说领他的命令,如有不测,他们从那一条路上汇合。

而辛襄掉头跑向父亲的东侧院,像是心中还抓着一丝侥幸,他不亲自看上一眼,终究还是不能死心。他提着烈焰枪,一路跑过衔连东西院的月影门,跑过中跨院灯火通明的议事内堂,跑过父亲常多逗留的花厅,挨个找寻无果后,又跑向父亲的寝室——辛襄心里愈发寒凉,越来越心惊,这偌大的侯府,竟然已不见一个府兵参将的踪影,而灯火通明的亭台楼阁似乎只是蒙骗世人的一场假象。

府中的武库已空,弓箭枪戟已尽,辛襄双手颤抖地推开父亲的寝房的大门,前几日还重伤卧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而案几上的东西似乎生怕他不能死心,摊开放着的铠甲悠悠的在烛光下闪着诡异的青黑色的光泽,而一把样式奇怪的弯刀置于其上,正是他这些天看了好些遍的图样。

辛襄猛地一阵眩晕,再多千回百转的念头,再多理直气壮的开脱,此刻也没有了用武之地,那一瞬间,他只想栽倒。

仓皇着,仓皇着,辛襄站立不稳地扶住了案几,脑海中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第20章 惊变(3)

天衍十五年,十二月三十日。

宫乱的前一个时辰,王庭的内阁值房。

白云铜大火盆里堆满了寸长的银炭,那炭被烧的炙热发红,与屋梁下几盏红灯、几簇烛火交相辉映,暖哄哄地煨着这值房的暖阁。

暖阁外面挨着北墙的一溜,站着的是当值的禁军,而暖阁之中,天衍朝中位高权重的几位阁臣大员俱在,不仅仅有今年天衍帝突然指名明年列席中枢的工部谭建元、户部步安宜,甚至还有各部的一把手主事。这些人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岁,各个身穿袍服、朱衣绶带在一排排案几后面,或凭或立或坐,核对着各部今年的账目。

·

因为去年今年北边一场战事,典武事兵部的公良柳老大人知道今年兵部的账目简略不了,早在几天前敦促着手下人核算好了今年的各项开支,一一捋请了,送到了户部。谁知今晚间时候,三公之首齐大人又亲自派人来请他,说今年军部开支巨大,务必请老大人来内阁值房一趟。

公良柳年纪大了,前段时间陪着小太子熬了几夜核定演武新规,就一连好几日头晕目眩,原本想着正到年关底下,不如一切等十六挂印开朝再说,谁知齐府登门的小厮口齿伶俐非常,只说:“近日陛下综算开支宵衣旰食,他们家大人实在是不敢不多多上心,这才无奈风雪夜里劳动老大人去一趟。”

话说到如此,谁还能不去。

公良柳任由着府上的小厮伺候着穿上大袖,披上大氅,一路在轿中晃着进了王庭,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入内阁值房,一进门便觉得闷热,不算太大的屋子里挨挨挤挤竟有十二余人,无数有点分量的朝官一个个硬是从府上拨楞了出来,来参加这一场天衍十五年最后一次中枢议事。

公良柳一瞥,正瞅见了坐在一隅的况俊嘉祥,只见此人此时正昏昏然地坐在雕花大椅上,见帘子掀开,眯缝着眼睛投来一道注目,那意思是:“来了?”

公良柳点点头,任由着肩上的大袖被内监解了下来,点头示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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捋帐繁琐:各部门结今年的帐,议来年的开支,综算大宗事物——这些都是年轻人做的事情,他们两个年事已高,阁揆多年,地位自然超然,只要等着底下人呈上来,再带上老花眼镜,挑着要紧的核对一番也就够了。

公良柳是不知道大祭司为何也在这儿的,但是来都来了,便只好在值房理坐着。

天衍朝十几年来内廷用度不大,他们这些臣子上行下效,也不敢奢靡,国库一直都是盈余多赤字少,公良柳阖着眼睛,心里盘算着,心想着今年一年风调雨顺,没什么大的洪灾旱涝,除了北方战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度,估计不过几个时辰就能捋顺账目了。

一屋子的人话也不多,说也是轻声低语,除了况俊嘉祥、公良柳两位乘夜而来,像是两尊佛一样的坐着,其余人由齐大人领着,啪啪地打着算盘。如此呆了一会儿,白云铜大火盆里的银炭越烧越旺,大人们也不由开始纷纷解开外袍,擦起汗来。

·

与之相对的是值房外的值守的禁军们。

入冬的深夜已经是很凉了,寒风里站久了手脚便是针扎一般的麻木,孔星听着值房内噼啪的算盘声响,轻声道,“明日就封印免朝了,齐大人也真是勤勉。”说着忍不住搓了搓麻木的手指,低声咒骂了一句,“这鬼天气,手指头都要冻掉了。”

他身边的侍卫却并未与他答话。

那人像是在冷风中冻僵的石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大红的红绒灯光侧照在他的脸上,以高挺的鼻梁为界,让他的脸一半在红光下沉静着,一半在寒风的阴影里面无表情。

“歪!说句话呗!”

孔星忍不住了,这天太冷,他要说些什么才能缓和,他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你就不生气吗?胥会将军走前安排你的可是行走御前,这副统领拿着鸡毛当令箭,胥将军一走就把你调开,今晚不是你的值罢,我记得你已经守了温室殿一个白天了,怎么又把你抓到这里值大夜了?”

因着腾蛇行刺一案,禁军首领胥会受到牵连,在家留职审查,结果两个副统领暂管的两千禁军,搞日常的值班调度都混乱不堪,也不知道他们平日是干什么吃的。

孔星还在缩着脖小声埋怨,“是不是吴老三?大年节下的,就他有家要回,把你换来在这里喝风,我说你这人不能怕他啊,有问题该反映就反映啊!好歹也是演武场里正经出来的魁首,这么被人欺负着,不合适罢!”

北风啸厉,孔星的声音在夜风中开始扭曲。

那年轻的男人听到这里总算是有了反应,偏过头,俊朗的一张脸在红灯下惊心动魄地显影定形,他看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没什么问题反应甚么?我弟弟今夜也是要值守城门的,家里就俩人,走他一个,我一个人在家呆着也是呆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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