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定了一个四人位的隔间。
手机扫码下单后,凉菜先上了,餐厅的出餐意识很好,让等菜的客人不至于干坐着。
“这个醉虾特别好吃,你尝尝。”
祝福夹了一只鲜红的虾放到祝振纲的空碗里。
“还有这个,蛋黄蟹粉卷,来晚了就点不到了。”
来一个新菜,祝福就往爸爸的碗里放,没一会儿,祝振纲面前的小碗就堆成了小山高。
“好了好了,别净顾着我,你也吃。”
祝福这才停了手,嘴里嘀咕着:“很久没有和爸爸一起吃饭了嘛。”
她确实……过于热情了。
父女俩难得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
祝振纲问着她工作上的事,叮嘱她和同事好好相处,做事仔细,不要粗心大意……
祝福想起了一年级开学前,她从牧区到镇里上学,以后周日至周五都要寄宿在老师家。
那是她第一次离家,祝振纲也是这样的说辞,反反复复念叨了一晚上。
大意是:不要给老师添麻烦,不要和同学闹矛盾,好好学习,遵守校纪校规……
时隔多年,那些话语重迭,竟然惊人的一致。
“爸爸,我会用心工作的,和同事相处得也很好。”她笑着打断父亲的喋喋不休。
祝振纲看着她,心里有了底,点头道:“那就好。”
用餐结束了,祝福特意借口去洗手间,想着顺道买单,特别自然。
到了收银台才知道账单已经付过了。
祝振纲哪能真的让女儿请客吃饭,寻了个空隙就把帐结了。
回家的路上,祝福手上提着个打包袋,里面是半份烧鹅还有其他一些肉菜。
她点多了,什么都想让祝振纲尝一尝,到最后反倒是她自己吃得脑满肠肥出来。
身体一旦过于餍足,思虑就跟着少了防备。
祝振纲一贯严于律己的,对自身对事物都保有分寸,轻易难失控。
反观祝福,出来这一年半载,少了拘束,过得肆意妄为。
“爸爸,你这次公干几天?”
她盘算着,把Z市不可错过的餐食筛出来,准备带祝振纲去尝一尝。
“明天下午的飞机就回了。”
“这么快?”祝福皱眉,确实比想象的快,这才过了一天。
祝振纲借题发挥:“你呢,在Z市预备待多久。”
“……”祝福沉默。
“你知道的,我一直不同意你来这里。”语气严肃,多了份长辈的姿态。
“为什么。”她执拗地盯着父亲。
是啊,他一直反对,那么原因呢。
从前她不知道,后来猜出来了,可这些都是祝福自己的主观臆断,原因是什么,祝振纲从未说过。
他甚至没有提过如璇,没提过死去的如愿,缄口沉默了这些年。
女孩的眼里充斥着对当年真相的宿望,祝振纲第一次起了一种为时已晚的失措感。
既然这样,既然她非要刨根究底,那就告诉她吧。
“我今天去了半山墓园。”
平地一声雷,祝振纲的话震醒了她的五脏六腑。
盛满旧日过往的盒子翩然打开,凌乱的记忆跃然纸上。
在极力接近真相的这一刻,祝福本能地缩回了试探的手指,又逼着自己去不得不触碰。
“我和你母亲在你们姐妹俩出生后不久便分开了。她带走了你姐姐,而我独自抚养你。
并不是选择谁或舍弃谁,而是在痛苦权衡后才作出的抉择。
分开后的那几年我们时常有联系,沟通孩子的近况,她寄照片过来,我则是写信过去。
后来,听说她再婚了,联系就逐渐少了。”
话音戛然而止,短暂的空白。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祝福侧头望去。
祝振纲看着前方的路,眼里覆了一层迷离的雾色。
神色依旧是不苟言笑的肃然,却少了笃定和清朗。
祝福从未在父亲身上看到过此时此刻的失态。
胆怯,悲痛,徘徊不前。
祝振纲陷入了自我迷失的浓障里,沉溺不堪。
初叁的夏令营回来后,祝福就变了性情,不似从前爱笑了,神情里也透露着心事重重。
祝振纲以为是上高中前的焦虑,起初不太在意,等真正开学了后孩子住校,一切又回到正轨。
高二的那年,物理课上她无预兆昏厥,医生说是因为学业累重才会这样,暂时查不出什么病因。
大后夜,祝振纲守在病床前,安稳沉睡的女孩忽然开始呓语,嘴里讲得都是听不全的字眼。
大抵是“救救她,救,姐姐,不可以……”
就是这寥寥几字让他起了疑心,心里的不安全感越积越多,等祝福出院,他去了一趟Z市。
没人能解释祝福为什么会晕倒。
就像当年,没人能理解如愿为什么会自杀。
或许是冥冥中的一种心灵相通,是她们之间与生俱来的抹不去的羁绊。
“你姐姐的事,我知道的太晚了。”
良久后,他再度开口,话里夹杂着五味杂陈的苦。
“她为什么会自杀。”
想问这个问题很久了,或者说,是谁导致她走上自杀这条路。
祝振纲拣着重点讲:“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医院有多次她就诊的记录,相关的药物也是长期服用。”
祝福想到当年那盒圆形的药品收纳,那时候如愿说,是维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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