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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并未立刻迎她进门,隔着门槛说道:“郡主稍等,小人这就去请示三公子。”
海棠听了直冒火,斥道:“你好大胆子!这么冷的天,你让郡主在门外吹风?”若换做往日,府中奴仆必先迎卫璃攸去客室稍作歇息,再去通报主子,怎会将郡主直接挡在门外。
那内侍拱起手,哆哆嗦嗦地解释道:“还望郡主包涵,这是三公子立的规矩,小人也违抗不得。”
海棠上前一步,伸手将那大门重重推开:“这规矩能套在我们郡主身上用吗!”
“罢了,海棠。”卫璃攸出身制住她,随即又笑道:“想必是三哥新立的规矩,若因为我就随意破例,三哥以后还怎么管束下面的人。”
那内侍连声称是:“郡主说的甚是,小人这就去请示公子。”不多时,便见那内侍回来传话道:“三公子今日犯了头疾,不便见客......还请郡主先回去罢。”
卫璃攸神情一僵,没多久又恢复了笑容:“那我改日再来。”
“三公子说,这病怕是一时半会好不了,等他好全了自会去看望郡主。”门前的内侍怯怯地低着头,不敢看她:“三公子还说...…这些时天寒地冻的,郡主还是勿要劳动贵体,应好生在栖云阁安养才是。”
听完内侍的传话,卫璃攸心中已是了然。
卫琰岂会不知她此时的来意。可眼下,他托人传话将自己拒之门外,言下之意无不是在暗示她不宜在这个时候见面。让她待在屋里休养,则是叫她不要再插手此事。
她能够理解卫琰多年来苦心部署,若这时出面为独孤家求情,必会引起贾家与世子的怀疑。可是眼下正值危急关头,他若再不出面,阿羽恐怕性命难保。三哥明明答应过她,定会保护好独孤家的人,又怎么能言而无信?
卫璃攸仍不死心,问道:“三哥当真病得这么重?连见上一面都不行?”那内侍支支吾吾地道:“三公子他...实在见不得外人,还望郡主体谅。”
话已至此,卫璃攸自知无望,只好打道回府。待回到栖云阁,不多时卧雪也从府外归来。卫璃攸急忙召她到屋内,问道:“见到叶公子了吗?她怎么说?”
卧雪低头回道:“奴婢被拦在叶府外面,没能见上叶公子的面......”
卫璃攸心里一沉,忙追问道:“怎会如此?”
“叶府的管家说,叶公子犯了事惹怒了叶大人,如今被禁足在家不得外出。”
卫璃攸茫然无措地垂下了手,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她算是看清了,对于独孤家的事,朝中诸臣都比避蛇蝎,唯恐被殃及。如今叶家也打算对独孤家置之不理,她还能再去求谁?
卧雪晓得卫璃攸与叶珅打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以为郡主是担心叶珅会受重罚才如此忧心,连忙安慰道:“想必叶大人是正在气头上,才关了叶公子禁闭,兴许过不了多久,叶公子就能来看望郡主了。”
卫璃攸整个人窝在榻里,几乎卸下了全身的力气。她沉沉地阖上眼,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半晌才对卧雪说道:“我想歇息一会儿,你先退下罢。”
卧雪瞧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隐隐有些不安,还是听命退出门去。
她轻轻地阖上房门,转过身便看见眼前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大雪,却不知这场雪又要下多久。
*
不过几日,便有信使传书到府中,说那押送独孤羽的队伍三日内将抵达洛殷城。崟王随即下令,七日后于洛殷城处斩独孤羽。
消息不胫而走,栖云阁却无人敢提及。
一日,栖云阁的侍卫常荣风尘仆仆地来到栖云阁。这天本不该他当班,他一来却说有要事与郡主禀报。
等他从郡主房间出来,便被好奇心作祟的海棠截住问话。
“小常荣,今天又不该你当班,你跑来栖云阁作甚?还在郡主屋里说了好久话,快给我老实交代!”
常荣生了张娃娃脸,五官轮廓少了些成年男子的棱角与刚毅。脸面生得似轮白净的满月,眼睛也圆溜溜的像挂着两颗葡萄,乍一看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故而栖云阁的婢女们才总是‘小侍卫’‘小常荣’地唤他。
论其年纪常荣未必比其他人要小多少,但凭着一张讨喜的脸,人前说话又十分中听,因此在栖云阁的下人里头人缘极好。
“我的好姐姐,哪有什么事!”常荣讪讪笑道:“还不是霍渊那小子染了风寒,叫我来和郡主知会一声,好替他顶班。”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栗子,递给海棠:“来时路上买的,孝敬姐姐的。”
海棠拿过来一摸,栗子尚有热气,便心满意足地收下来。她既收了好处,便不再为难对方,说道:“这事也犯得着来打扰郡主休息?以后碰着这种事,同我与卧雪说就好。”说着已拨开了一颗栗子,丢进了嘴里。
“海棠姐姐教训的是。”常荣拱了拱手,赶忙拔腿撤了,生怕再被人叫住盘问。
旁人以为,栖云阁的侍卫是百里家或者世子指派的。可卫璃攸晓得,唯有这常荣是不一样的。他是卫琰暗中安插过来的人,一来是为了保护卫璃攸的周全,再者,这常荣也是郡主在府中的一双眼睛。
如今卫琰与叶家都与她失了联络,卫璃攸便只能靠着这双眼去打探独孤家的情况。
常荣走后不久,卫璃攸十分难得地推开门从屋里出来。她低头看着脚下素净的雪地,长长叹了口气。
这些天来,她连书房都不怎么去了,时常在屋里一坐便是一天,茶饭不思,一心挂念着独孤羽的事。
适才常荣告诉她,卫琰已派人暗中查明独孤羽通敌一事,可独孤羽行刑之日将至,只怕有些来不及了。又说,独孤老将军已在联络朝中几个致士的元老与旧部,请他们帮忙上谏求大王宽限些时日,重新调查此案,却迟迟得不到回应。
卫璃攸听了,当即质问常荣:“三哥为何还不出面上谏?”
常荣道:“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三公子根基未稳,为顾全大局,这时候不方面露面...”
卫璃攸心下急怒难遏,忍不住斥道:“阿羽已时日不多,他究竟要等到何时!”
“三公子说,若实在无力回天,”常荣顿了顿,咽了下口水,才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说:“当弃车保帅。”
卫璃攸顿时如堕冰窖,倍感寒心。她恨卫琰与叶家在此关头只顾明哲保身,始终不肯出面为独孤羽求情,更恨自己力薄无能,无力为母妃守住独孤家。
“郡主,外头风大,当心着凉。”
熟悉的脸孔闯入眼帘,卫璃攸慢慢收回心神,待看清眼前的人,眼里不觉得有些酸胀。
她已有好些天未同红绡说过话了,红绡也未与她说话,两个人像打成了什么默契似的,只要不说话不见面,才能维系住她们之间脆弱的牵扯。
曲红绡只是看着卫璃攸失魂落魄地站在风口发呆,心里便不由紧缩起来。她自然听说了独孤家的事情,也晓得卫璃攸并不是像她在人前显露出的那般无动于衷。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更不晓得该以什么立场来面对她。
卫璃攸脸上扬起了笑:“红绡,你随我进来,我有话对你说。”说着已转身推开房门。
曲红绡愣怔了下,心中犹疑,但还是迈开步子随她而去。
只见卫璃攸阖上房门,从袖子掏出一枚锦囊放在她手心,说道:“这是你父亲送给你的,现在物归原主,往后别在弄丢了。”
曲红绡看着手中锦囊,双手颤抖着解开红绳,取出里头微微泛黄的纸卷,上面那模糊不清正是父亲当年为自己亲手撰写的经文。
卫璃攸又从柜中取出信封递到她手里,兀自说道:“如今南北两边三王混战,东面虽有淮王,但眼下与崟地有商贸之交,尚未交战,还算安全。”
曲红绡困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说这些话究竟是何用意。其实她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不敢相信,甚至不愿相信。
“你出了崟王府之后,洛殷城怕是再待不得了。我已与常荣说好,你去寻他,他自会安排你离开王府出城。若暂时想不到去处,可持此信,去越临城郊寻一名姓江的先生,他自会收留你。江先生是当地名士,在我幼年时曾教过我书画,如今已归隐园林,是个靠得住的人。”
对方一番话落,曲红绡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喉咙里哽塞得说不出话来。
“你说的对,有些事情永远不会结束,我不该再连累你才是。”卫璃攸苦笑着。
这些时日她想了许多,不光是想着独孤家的事,也有想过红绡的事。她自己困在此地不得解脱,更不该自私地将红绡也拘在身边。
“往后你自当珍重。”卫璃攸眼前不知不觉变得模糊起来。她忽然转过身去,深怕再多看对方一眼,便要落下泪来。
她忍着喉中哽咽,说道:“他日若遇上良人,惟愿你万事顺遂,不再被人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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