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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筠自知她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虚伪。又立马说服自己,至少其中有一半是真心。
“你是几时发现的?”这时候叶珅反而显得出奇的镇定。
“替你送药的那天。”裴筠答道。
那日无意撞破叶珅的秘密,她装出浑然不知的样子,心中早已波澜不断。
起初震惊,亦有些失落。可不多时又莫名地庆幸起来。
这庆幸并非源自她无意握取了对方的把柄,抑或是用以要挟的筹码。她也不至于愚蠢至此,自不量力地去要挟叶家。
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也能成为别人的依傍,而并非仅靠着仰人鼻息而生存。
她自知这份庆幸来得不甚坦荡,但一颗私心仍不住蠢蠢欲动。更何况她是真的想要报恩。
“果然如此。”叶珅苦笑了一声,“你既已知道我是女子,该早些为自己打算。为了一点恩情,没必要耽误自己的一生。”
裴筠反问她道:“公子觉得女子一生该过得如何才不算耽误?”见叶珅愣愣地看着她不答话,又问:“寻个良人,再安分守己地尽着妻子与母亲的责任?”
叶珅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总之不会是嫁给一个假丈夫。”
裴筠道:“我倒是觉得只要是自己做出的选择,也不曾后悔,便算是不耽误。”
叶珅苦涩一笑:“你如今一句“报恩”说得轻巧,往后若遇到真正想嫁的人,就会后悔了。”
这话说完,只见裴筠紧抿着嘴唇,眼中眸光清冷,仿佛披上了一层薄雪,空裹着副坚冷模样,可稍一碰触就会稀稀碎碎地剥落而下。
似是被冷风吹迷了眼,裴筠狠狠眨了眨眼睛,抬手轻揉了下。或许是因为揉得用力的缘故,抬起头时,她眼里微微泛红,却依旧笑容可掬:“我明白,公子是不情愿。”
叶珅忽然感到心里密密匝匝地聚拢了什么似的,又像被根茎拽紧的松土,失去了一贯的散漫与轻松。
“实不相瞒,这既是报恩,也是为了我自己。”裴筠继续说道:“我已经无处可去,也不想去别的地方。”
“我没有不情愿——”叶珅试图解释,却发现自己也说不清其中的情理缘由。索性打住,叹了口气,道:“罢了,如今你便安心待在府上,来日若有了别的打算,再说不迟。”
良久相顾无言,叶珅提出送她回去。两人并肩沿着西径往客房方向走去。叶珅垂下眼,只顾着脚下卵石铺成的小路,心里一颗一颗的数着。
裴筠也不说话,安静得如同脚下的影子。
人影受累于停滞不前的脚步,突然定住。裴筠唤住叶珅:“公子不必送了,我懂得自己回去。”她的语气像腊月里结的冰棱子,又尖又冷。
叶珅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她,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缓缓点了点头。
裴筠咬了咬唇,重重地往前踏了两步,不多时又转过头来,朝她冷冷说道:“公子怎么还不走?”
看对方神情,叶珅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什么错,悻悻道:“还是我送你罢。”
“就几步路,有甚么好送的,免得耽误了公子休息。”
叶珅点头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裴小姐回去后也早些歇息。”
裴筠这回再未多说,头也不回地径直往前走去。却不想没走几步,身后的脚步声又跟了上来。
她并未因此停下脚步,而是继续往前,直待快到了门口,才转身朝身后之人说道:“不是说先回去了,这会子又跟过来作甚?”
她突然转身,吓得叶珅往后了一步,僵着脖子说道:“我是担心你。”
“一条道走到头,还怕我迷路了不成。”
看着对方冷淡的表情,有些莫名的心情浮现出来。叶珅分不清那究竟是什么,索性咽下不说。
或许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善,裴筠清了清嗓子,放柔了声:“既然都到了,你就快些回屋罢。”
叶珅点点头,站在屋外看着房门缓缓合上,也看着裴筠回再三回头却迟迟没有收回的目光,和她落在唇边的一抹浅笑。
叶珅忽然感到有许多情绪杂糅到一起。焦躁又愉悦,期许又不安。仿佛暴雨前的闷热,又像放晴前的潮湿。她迈开脚步往回走,心思还久久留在那扇门前,未曾离开。
到了第二天,裴筠也没再主动出现在叶珅的眼前。即使无意遇见,也只是点头示意,未再交谈。
几天下来,叶珅感觉极为不适,心思也常常飘忽。她急于与人交流排解,却羞于坦诚心声,只敢遮遮掩掩地透露些裴筠的举止言行。
卫璃攸恹恹地卧在榻上,脸上没什么血色。听叶珅有意无意地说起与裴筠相交的种种经历,唇边不觉浮起笑意:“这位裴小姐当真有意思得很,不如带过来让我也见识见识。”
叶珅眼睛偏了偏,闷声说道:“还不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寻常人罢了,有什么好见的。”
“她寻常人一个,倒也把你逼得如此苦恼。”卫璃攸格格笑了起来。
见她半晌不说话,卫璃攸开口问:“须要我帮忙吗?”
“帮什么忙?”
卫璃攸笑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不想成婚,可身份被人识破,又不知如何说服对方。不如我帮你打发了她可好?”
叶珅心里猛地紧张起来,急急问道:“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是替你分忧,怎么能叫坏主意,这样说我可不是让人伤心。”卫璃攸扮可怜瘪了瘪嘴,而后又笑道:“你要是真的想要打消她的念头,我自有办法让她知难而退。”
“这事还须从长计议。”叶珅未直接婉拒她,也没有轻易答应。一股微弱火苗烧着心,被卫璃攸一番话吹得摇晃不定,又不愿任其熄灭。
卫璃攸脖子受了伤,缠着层厚厚的白纱。说话时似乎牵动了伤口,不禁皱起眉头。
叶珅担忧地问道:“你脖子上的伤到底严不严重?适才问你,你偏说是小伤,这下怎么又开始疼了。”
“不碍事,我自己晓得轻重。”卫璃攸隔着纱布捂住伤口。
“你这是何苦……”叶珅叹了口气,说道:“外头都在传,你是为了替百里家求情,对阿羽以死相逼,才落下的伤。”
“前几日阿羽是来过,我也的的确确劝他去为百里家求情。你若了解阿羽的性子,应该明白他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岂是我威胁几句就能说动的?”卫璃攸淡淡笑道:“至于外头爱怎么传就让他们传去,恰好合了我心意,犯不着较真。”
她不想让对方再为此事多虑,转而言道:“倒是你,今日来王府,应还有其他事要办罢?”
叶珅道:“今日大王与众臣商议北伐的部署,父亲想私下举荐我去负责护送粮草补给。才带我去见了大王一面,将此事说明,待大王考虑”
卫璃攸有些诧异:“姨父也舍得让你远行?”
“他见我在大理寺混不出什么名堂,还净给他惹祸,便想借北伐的机会,让我立点小功,往后也好在朝中打下些基础。”叶珅笑道:“运粮的队伍自洛殷城出发,路经四郡逐一收集粮草,发往北境。沿途通畅,又有护军随行,远是远了些,但实是没甚么危险,不然我爹也不会让我去。”
卫璃攸略微放下心来,又问:“北伐的主帅可有定下来?”
“听我爹说,贾家一党皆推举贾肇为副将,鲜于晟为主帅。至于太守及几个中立的属臣,有推举阿羽的,还有推举庞渊做主帅的。几方说辞不同,大王也尚未定夺。”叶珅面色变得有些晦暗,说道:“原本阿羽也不是没有胜算。可他站出来为百里家说情,惹得大王震怒,只怕……”她晓得这事是因卫璃攸而起,却又不忍责备她什么,只得把话咽下。
卫璃攸看破了她所思所虑,笑着说道:“你且稍安勿躁。主帅之位既然悬而未决,阿羽未必没有机会。何况他要争的是兵权,而非一个主帅位置。”
“如此说来,你早与阿羽商量过此事?”叶珅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大抵料到其中还有另一番计划,只是自己尚蒙在鼓里罢了。不禁埋怨:“既然已有打算,你们又不同我说,害我没头苍蝇似的瞎着急。”
“我是见你父亲不愿你掺和其中。”卫璃攸叹了口气,”如今也只能尽人事,静待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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