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轻声道,“他的存粮有多少,对朕来说也不重要,朕也不是真要切断他的粮草运线路,朕要的是风声,是议论,是生疑,让所有人都觉得怀城城中粮草不够了,人心惶惶,军心晃晃,再让边盈去劫粮,多劫两回,让人觉得怀城粮草不够了,运输粮道还被劫了。这个时候,你再去丁州收粮,将粮食收走,造成周围哄抢粮食的错觉。那即便谭进的粮草够,朕都要旁人觉得他不够。这些人跟着他,是因为他有威望,那朕就让他威望扫地,粮食只是其一,还会有旁的,旁人会慢慢不信任他,堡垒都是从内部攻克的,着急做什么?”
陈修远看她的目光中都是惊讶,越发有些看不透她的心思,忽得,又似想起什么一般,“你让人将谭光思大模大样送回去,就是让人看到,你手中有专门针对他的紫衣卫,还有大批驻军,然后又让人以为他断粮,所有的风声凑在一起,谭进百口莫辩!然后再让我去丁州买粮,是让旁人知晓敬平王府是坚定维护天子的,态州,丰州,平南,万州,甚至丁州,这些阜阳郡周遭的州郡,包括他自己的潭洲,都与他为敌,他手下的驻军和盟友必然会慌,啧啧,陈翎,好算计啊~”
陈翎看他,冷声道,“不然,你觉得朕留谭光思一条命做什么?”
陈修远看她,别有意味道,“陈翎,你不要被沈辞冲昏头脑了,自古以来,天子宠臣有几个有好下场?”
陈翎看他,“你不是也是吗?敬平王何时不是天子宠臣了?”
陈修远靠近,“陛下,那你务必坐稳皇位了,若江山易主,敬平王府未必甘愿做天子宠臣。”
四目相视,陈修远笑道,“我玩笑话,陛下不会当真了吧?”
陈翎也笑,“怎么会?如果朕都坐不稳这皇位,那谁都坐不稳,朕没开玩笑~”
陈翎言罢,陈修远嘴角微微勾了勾。
两人都笑了起来。
陈翎又道,“对了,去丁州收粮的时候,朕给你一个人,你带着他一道去,让他去做收粮的具体事宜。”
“哟~谁?”陈修远好奇,“曹之都?还是霍连渠?褚平舆?还是安允白?”
陈翎摇头,淡声道,“都不是,是范玉。”
范玉?
这个名字陈修远隐约有些印象,但是对不上号,朝中官员这么多,他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挖出来的一个名字。
陈翎道,“范玉在结城做城守,谭进弃了结城和聘陶,退守怀城,慌乱中,范玉由下面的护着,捡了一条命,路上应当还要将养一段时间,你带上他一道去,朕就不单独见他了。”
陈翎说完,陈修远忽然想起“范玉”这个名字来,“我想起来了,范玉是那年直言进谏而后开罪了先帝的探花郎吧?”
“正是他。”
“我记得你救过他,但是没有用他,他眼下在结城做城守?”
天下有这么巧合的事?
陈翎点头,“一个人再厉害,若是不懂得审时度势,用合适的言辞和方法,去到哪里都会带去麻烦。尤其是朝中,六部两寺,还有各地官员都要打交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所以即便是探花郎,有的人能用,有的人也不能用,他以前就不能用。”
陈修远好奇,“那这次呢?他没有投靠谭进便可用了?”
陈翎笑,“是。他这是忠君,朕自然要让人看到,他做的是对的,尤其是眼下这种事情,朕为什么不用他?但用,也不用的用法,京中有不少高位闲职,可以养人;但这次朝阳郡水患,流民大量涌到结城,他先到是调动驻军,又将流民分批安排入城,没有滋生动乱,朕起初不知晓是他,后来是听沈辞说起,他这几年在结城一步步做起,想来是磨砺了性子,沉熟稳重也知晓迂回了,所以朕想试试看,他能否堪大任,你带着他去收粮,好好替朕看看。”
陈修远叹道,“果真是天子,步步都在考量,连逃命都在看人。”
“是啊,谁让朕是天子呢?”陈翎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方才看的奏折递给他。
陈修远迟疑接过,一面看,一面听陈翎说道,“户部缺员外郎,朕看过范玉的文章,提到户部改革的一段让朕印象深刻。收粮一事原本就是户部的基本功,朕想看看他处理这些事情有几斤几两……”
陈修远应道,“好。”
她是适合做天子,什么事情都能窜到一处……
他将折子还给陈翎,陈翎接过,又道,“等收粮之后,你让范玉做负责押运粮食的主事,然边盈送他一道。朕还有旁的事让你做。”
陈修远皱眉,“听起来不像好事?”
陈翎看了他一眼,“许清和在来南顺的路上。”
噗,陈修远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
许清和就是许骄,清和是许骄的字。他早前才猜到许骄在替陈翎做战马购买之事,许骄这个时候来,应是陈翎和南顺还有旁的交易在。而且一定也是大宗交易,所以许骄才会亲自来。
陈修远心如明镜,却没有戳破,“眼下阜阳郡还在混乱之中,恐怕不是时候?”
“南顺到燕韩要经过苍月,许骄眼下应当还在南顺去往苍月的路上,你届时替朕去边关接他,再一路送至京中。等你们到京中,朕也差不多回京了。许骄眼下已是许相,天子之下第一人,你去接,朕放心。”
陈修远‘诚恳’道,“陛下手下人才济济……”
陈修远放弃,开门见山,“许骄那张嘴不好应付,换鸿胪寺的人吧。”
陈翎笑,“所以才要你去,唤了旁人,许骄这么聪明,燕韩的底不被他摸得清清楚楚?朕还有什么底牌同她谈?”
陈修远恼火。
马车缓缓停下,陈修远下马车透气,刚行至一侧,忽然见曲边盈拔刀,手起刀落,见她将树上落下的蛇斩成了两半。
陈修远脸色一白,“刀剑无眼,曲统领小心些。”
曲边盈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是,刀剑无眼,敬平王记得离远些。”
陈修远笑,“多谢提醒。”
看着曲边盈收刀,离开,陈修远想死的心都有了,心中再次感叹。
这些女人!
接下来的几个月都不能消停……
陈修远下了马车,陈翎从袖间掏出那枚草编的蚱蜢。
晨间的时候,他的衣裳落在床榻旁,她伸手去捡的时候,袖间落下的。
他早前让阿念给她,应当是以为诀别馈赠。
她当时真的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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