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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眼中的那点笑意散了个干净,盯着白秉臣道:“白卿这是何意?”
“臣方才的进言,都是猜测之下的迂回之断。实际上,我们早就断定幕后之人的目的是在吴都,只要守住吴都,不愁他不现身,而吴都刺史佟参向来只听陛下和臣之言。”
“白卿的意思是,要朕对外降去你的官职后,趁着禁闭之间,独自前往吴都?”赵祯的话中带了些冷意,“这就是你支开他的缘故,若是梅卿知道你要孤身一人前往吴都,必定是不肯的。”
“因此臣才要陛下相助,在重锦领兵走后,再下旨除去臣的右相之位。”白秉臣浅浅一笑,道:“陛下不用担心臣的安危,有佟参在,臣不会出事。”
“吴都无事,你自然无事,可吴都一旦被围,你所处情景便如凌澈当初在申城一般,叫朕如何放心?”
“申城地处内陆,吴都靠海,若是实在抵挡不过,臣和佟参必定会退居海岛,以观后行,再做打算。”
赵祯被他执拗的性子气得不行,连自身威望也不顾了,直接道:“然后呢?你如何出来?在海上漂个几年绕着黎国海岸回来吗!”
“就算臣想躲懒,在海岛上留个几年,重锦也是不肯的,他必能平定此事,接臣出吴都的。”
“你倒是信他!他脾气也算好的,居然任你这样瞎闹之后,还能接你回来?朕若是他,怎么样都是要给你点教训的!”
“臣敢孤身入吴都,自然不是白白去的。臣守住吴都,重锦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平定乱局。”白秉臣开玩笑道:“难道陛下还不信臣的实力,觉着臣守不住吴都吗?”
赵祯向来知道他的性子,但凡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己要是拦着,他也会找派旁的法子去,就像当初自己一力想要梅韶做那个掌中棋子时他们二人争执对立的那段时日一样,只能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真的要瞒着他?”赵祯还是没忍住,问道。
白秉臣抿抿唇,静默了两秒道:“他会知道我的用意的。”
白秉臣和赵祯聊了有小半个时辰,等他出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殿门外头等着的人。
“你没回去?”白秉臣有些诧异。
“现在这个时候,还真去把谢怀德拖起来聊事?”梅韶对白秉臣避开自己很是不满,问道:“你和陛下都说了些什么?”
“方才不是说了吗。是我阿姐的一点事。”白秉臣回道。
“最好是。”梅韶冷哼一声,意有所指道:“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尤其是那种孤身涉险的事,我一定饶不了你。”
白秉臣心虚地搓了两下手指,面上神情却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你为什么要推举谢怀德为内应?”梅韶问道。
白秉臣瞥了他一眼,语气略带不解,“我不是在殿中说了吗?”
“可你在殿中的意思,不是让陛下在春闱之时给谢怀德一个官职,再让他去南阳潜伏吗?”
“我可没有明着这么说。”白秉臣没有直说,可话中之意却是默认了梅韶的说法。
“按你的性子,不该这样。谢怀德的名字上了吏部,便是能查到的,这样做实在是不保险,你为什么会向陛下提这个?”
白秉臣没有想到他会意识到这个问题,半晌道:“南阳一行本就艰险,他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总不能最后连个官名都捞不到。”
梅韶愣了一下,触及到白秉臣内心一点柔软之处,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秉臣看着心冷,却总是默默地在一些暗处做些柔软之事,像极了他的为人,冷硬之下却包裹着一颗柔软的心。
梅韶定定地盯了他半晌,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发。
白秉臣抬起头看他,得到了一个清浅而克制的吻。
次日,白秉臣找了谢怀德私下聊了半日,谢怀德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什么,直到白秉臣说完,他才慢慢道:“这样不行。”
白秉臣心中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闻言倒也没有多失落,点点头道:“既然这样,你就当这件事全然没有发生过,安心在平都备考。等会你就搬去平都招待各地举人的驿馆中,我会暗中派人护着你,直至你回去为止。”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怀德正色看着白秉臣,问道:“若是大人直接在春闱中选中我,给了我官职,地方必定将邸报放回原地,我很有可能被发现是大人派去的人,这样不行。”
白秉臣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怀德继续道:“白大人手上应当有一些足以掩人耳目的假身份,不如让我顶着那种身份去,行事也便宜些。”
“你想好了?”白秉臣沉声道:“一旦你顶了别人的名字去了南阳,除非死遁,否则这辈子或许不能以自己的名字活着,而且你想要考的功名就在你的面前,今岁春闱过去了,便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
谢怀德浅浅一笑,眸色中竟浮现出几分哀伤,他自嘲一笑,“白大人以为我还能置身之外吗?”
他望向虚空,像是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在做出去平都传信的决定时,他曾信誓旦旦地向王大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后悔,如今王大哥为了自己丢了一条姓名,谢怀德又怎么会就冷眼看着,让自己曾经坚持的信仰崩塌。
他似是发觉话头被自己带得有些许沉重,略微生硬地转了一下,道:“再说,白大人给在下找的身份,想必也不是泛泛之辈,没有参加春闱,平白得了个官当,我也不亏。”
“好。”白秉臣深深看了他一眼,比起上次在沧州的一面,眼前这个书生平白多了几分豪气和胆识来,看着也成熟看了许多,可他还是忍不住嘱托道:“进城之后多加小心,若是不方便传递消息,便安心蛰伏,不要因为急功近利而冒进,暴露了身份。到时候梅大人会在外头接应你,一旦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发出暗号后自行在城中躲避,一切皆以自身安全为先。”
谢怀德应了,白秉臣便回去寻合适的身份。
白秉臣手上是有一些因病或者是意外而死的官员身份,一些原本是他的旧部,丢了性命之后,白秉臣没有削去他们在户部的名字,暗中搭建了一份完整详细的人网,便于线人更换身份隐匿。
这份人网十分隐蔽,除了白秉臣,无第二个人知晓。他从中挑了许久,才选出一个小吏来。小吏原名谢显,春闱中选后还未得官职加封,因母亲病逝而回乡守孝三年,守孝期间病逝。
谢显的身份简单,官途也干净,没什么官场上的人见过他。白秉臣当年留着谢显的户籍,便在户部一直登记的是他在祖籍养病,暂不启用。如今正好延续这个借口,假装他被调往平都,受任后前往南阳慰问。
谢显家中人关系也简单,父母双亡,同族人又几乎没有来往,唯有一个读书时就相伴在侧的妻子。他的妻子如今倒还是在原籍一个人住着,深居简出的,没有什么亲戚往来,而谢显中考时,妻子患病在客栈中,因此也没有什么见过她的同窗。
如今谢怀德顶着谢玄的名头,就是还差一个扮做谢玄妻子的人。白秉臣私下里是想要程念假扮的,虽然上次只在和章淮柳会面时匆匆瞥了一眼,可见程念这样一个警惕的江湖人都敢把自己的后背露在谢怀德的面前,白秉臣便知道他们这不仅仅救了章淮柳之后才认识的。
越是熟络的人,扮演起来才越能少些破绽。可他已经将谢怀德拖下水来,白秉臣实在没有要拉一个姑娘也下险境的意思,况且听梅韶说还欠着这位姑娘的恩情。
因此,白秉臣便在自己的暗卫中挑了几个和谢怀德年龄相仿的女子,送去府上教导嬷嬷那里练着,洗一洗她们身上的杀伐气,以便最后让谢怀德自己选一个合得来的下南阳。
谁知还未到出发的时候,程念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趁着他和谢怀德说些谢显祖籍的风物,闯了进来逼问谢怀德是否要涉险下南阳。
白秉臣见状有些尴尬,刚想出去避避嫌,却被程念叫住了,说自己愿意陪着谢怀德南下,谢怀德的脸色当时便有些难看。
“再绝世的武功,在南阳侯的地皮上也是施展不开,你需要的,是一个能保证你的安全,时时刻刻都可以带着你逃出去的人,这儿有这个本事的,只有我。”程念直截了当地点出了自己的优势,又补了一句,“何况我答应了王大哥,要护着你平安回去。”
谢怀德原本还略带薄怒的脸在听见这句话之后垮了下去,略略垂着头,不说话了。
白秉臣反应过来他们口中的王大哥是谁,再连着他们的话,心中一凛,便知那人定是在来平都的路上凶多吉少。难怪谢怀德看着心思深沉了些,也不似原来那般不谙世事了。
白秉臣也是听过飞仙门独步天下的轻功的,程念的一番说辞委实让他有些心动,可决定与否,还得听谢怀德的主意,旁人都不能做得了这个主。
谢怀德沉默了半晌,终是抬起头来,用澄澈的目光看着程念,道:“三个约定。入南阳后,不轻易暴露武功,少和南阳侯一行人正面接触,遇事先保全自己。你若是答应我,我便带你一同去。”
“好。”程念爽利地应了。
三月十六的早朝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值得记住的大事。
朝堂上的人已经习惯梅韶这段时日整归晋西势力,时常不在平都,而在他们下朝归府,昏昏欲睡的路上,一辆简朴的马车擦肩而过,与他们背道而驰。
马车上坐着久未入官场的谢显和他的夫人蒙氏,带着安抚南阳侯的恩旨,往南门驶去。
而在五日后,长公主殿下以凌将军未亡人之名,称当朝右相白秉臣决策失误,致使苄州失守,申城惨状,凌澈、江曦月身首异处而死。张九岱见状极力打压,帝亦不悦,革白秉臣右相之位,命其在府禁闭,日日佛堂跪经,以慰将士之灵,不得见客,不得参与朝政,手中之权尽数拨去,白秉臣状如庶人。
自此,朝堂无张白两党相争,朝中大小官员,九成皆拜张九岱为百官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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