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有柳崇徽出面,皇帝却还是不大放心,是以又在十日之后再度微服驾临乐府,而那一日,又正好是乐蕴能够下地之后,第一次练习走路。
皇帝的御驾往来乐府早已成了寻常的事情,下人省得意思,直接将皇帝引到了内院。早春时节,庭中虽再度露了青色,却也是压在雪里,冷得满目清瑟。
廊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绒毯,皇帝只能透过一面半卷的棉帘遥遥望去,乐蕴一身青色棉袍,套在身上也不觉得臃肿,反而为她病着,显得人更清瘦了些。柳崇徽纤秾合度,便失了这样一种嶙峋的风流。
阿萝起初还执意掺着乐蕴,直到乐蕴无奈笑道:“我总要自己走吧,叫你扶着像什么样子。”才将她打发走,到一旁小心守着。
皇帝也奇怪,周侦那里早已做过保证,只是在刑讯时受了夹棍,怎么就这些日子也养不好,难道自己送来的上好伤药与滋补她都没用?她正思索着,那厢乐蕴已扶着廊柱迈开了腿,她伤在一双足踝上,血淤在皮肉下旷日持久,是以到而今也不大用得上力气。
但大夫既已交代了可以下地,乐蕴便一刻也躺不住了。
她迈了步子,颤颤巍巍地立住,手一点点松开廊柱,再迈开下一步。
双膝打着颤,几度都要倒下去,阿萝跃跃上前之际,她又恰好稳住了。几步之遥,乐蕴走得大汗淋漓,阿萝上前擦汗,瞧了瞧不远处那道终点,不禁劝道:“要不今日就走这些吧……”
乐蕴苦笑:“这点远近,那我还不如爬出来了。”
阿萝心疼道:“再养一养也不迟。”
乐蕴摇头:“我总要出门上朝,再不济也总要下地,日日更衣沐浴都要你来成什么样子。”
“奴婢又不曾觉得……”
乐蕴却看了看她,轻笑道:“我这大年纪了,总要留点脸面。好阿萝,我万万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羞那不良于行的模样罢了。”
阿萝轻声叹息,她自然拦不住乐蕴了,只得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侍候着。
廊外的皇帝忽然想,人若有了伤病,只怕都要柔弱些,可惜自己竟没能陪在乐蕴身旁,也难怪她心冷。又转念一想,那这些日子,乐蕴那些模样,岂非都叫这个侍女瞧见了?不过再想,一个侍女罢了,侍候主子是她分内之事,量她也不敢心生歹念。
廊下里的乐蕴自然不清楚这些,她只是迫切地希望能够将这段路走下来,卧床养伤这些日子,她双腿时常作痛,可宫里的太医只说这是皮肉愈合筋骨复原所必须经历的,也不管她。
若换做十几岁时,乐蕴只怕要夜夜嚷痛,可如今毕竟也二十来岁了,如何也要存些颜面,不好再说出口,是以只能夜夜翻来覆去不能寐。
还是阿萝心细发现,请了外头的郎中过来开了几剂止痛安神的药给乐蕴吃了,这才熬过去。
可熬过痛,更难堪的还在后面,她不能行走,起居坐卧自然也都成了麻烦,向来不愿将贴身之事假手于人的乐蕴也不得不日日受阿萝照料,心中煎熬苦楚难以细说,好在熬了这些日子,终于云开见月明。
乐蕴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扶着廊柱缓上一缓,不过数丈的距离,大约走了有半个时辰,只差遥遥一步时,乐蕴便有些支持不住,迈出一条腿,另一条膝盖处便打颤起来,眼看人就要扑倒在地,乐蕴闭上眼地想,还好铺了毯子,摔了也不至于太疼。
然而她预想的总有偏差,这回明明做好了摔疼的准备,却连摔也没摔。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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