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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千棠的军功一累再累,职衔也一升再升,自然也拿了不少金银赏赐,但他几乎没有给自己留过什么东西,全都赏给了底下人,他自己吃什么都无所谓,只是总听那些兵们抱怨伙食,就留了心,一有机会就叫伙房给他们加几道肉菜,他的那点俸禄也差不多都扔在这上面了。
待在他手底下的操练比旁人的都紧,但拿到的赏向来也是最多的,一旦有要送命的事儿他都自己先上,不管那些兵对这种严苛的训法抱不抱怨,反正都对自己头上的这位将是心服口服。
战场上向来如此,过了命的就算是真交情了。
路千棠这种出阵入阵都玩命的风格倒是让梁王殿下对他很感兴趣,经常叫他来看布防图,跟他商讨排兵布阵。
路千棠兵书看过不少,打法却像野路子,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凶狠劲。萧怀鸣不羁惯了,时人说梁王离经叛道目无纲纪,目无纲纪的最喜欢的就是野路子,萧怀鸣尤其喜欢他这种不拘常规的手法,有时聊得欢了差点要把自己身上的佩刀也送给他。
路千棠前面几年在市井里别的没学会,察言观色顺坡下驴的本事倒是一等一,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心里拎得清,没过多长时间就把那位梁王哄得团团转。
梁王殿下一是欣赏他那份猖狂的莽劲,二是听他说话顺耳看他办事利落,且行为举止大方得体,不像是个草莽子将军,一高兴便将他收在身边做了副将。
转眼便是年底了,边境的岗哨未撤,戒备状态仍然没有解除,由于上次一战波及的范围不小,纳蛮人还有反扑的可能,除夕将至更不可轻易放松警惕,而且回朝听赏的圣旨仍然没下,梁衮所有的兵都只能暂且留在原地待命。
路千棠终于从边边角角的荒郊野岭换到了西北三镇的所在地,他们驻军的地方位于三镇中的鼓卤镇,就在西北商路带上,甚是繁华。当地人说话带了些口音,“鼓卤”二字总叫外地人听岔成“咕噜”,许是自己也觉得有意思,久而久之这镇也叫了“咕噜镇”。
临近除夕各营都轮班休假,路千棠这么长时间来总算休了一天,脱了甲换了常服往镇上溜达。
秦欢翎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硬要跟着他一起出去闲逛,头一次光明正大地买了酒坠在他边上闻酒香,还时不时往他面前凑,故意叫他也闻闻这久违的放纵味道。
路千棠懒得理他,看见首饰铺子倒是停了脚步,回头瞧他一眼:“别跟着我,多买几坛酒请兄弟们喝,记我账上。”
秦欢翎就觉得他有鬼,一拍脑袋:“哎呀,我也想进去看看,等回头给我娘买对更好看的耳坠,头儿,一起吧。”
路千棠不快地皱了皱眉,烦道:“你故意的吧。”
秦欢翎早发现他最近好像都心情不太好,好奇心胜过了求生欲,就算招他烦挨顿打也非要一探究竟不可了。
秦欢翎一晃酒壶,哎了一声:“头儿,没有这样的道理,这只是个首饰店,你能去我怎么不能去?还是说——你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
路千棠抬手就用刀柄敲在了他脑门上:“你才见不得人。”
秦欢翎让他敲得一懵,如愿以偿地挨了打,捂着脑门哀嚎:“不说了!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
路千棠瞥他:“你欠揍。”
秦欢翎还是很不怕死地做了跟屁虫,看他去问修补的问题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啧了八百遍,有些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一休假就跑来修东西。秦欢翎忍不住想入非非起来,心说难道是这东西的原主人很凶吗?能把那位搞得这么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的佩刀嚯了个口呢。
秦欢翎心里各种小九九飞过,嘴上没敢再去挖苦他,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装屋柱子。
那掌柜说要把东西拿出来看一下裂痕有多深,才能知道能否修补。路千棠从脖子上取下来那块被黑绳挂着的扳指时,秦欢翎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这还真挂身上了!
但这种惊讶的表情还没维持多久,秦欢翎明明确确接收到了来自路副将能杀人灭口的眼刀。
秦欢翎做了一个缝上自己眼皮的动作。
但最后还是没能修补成,那掌柜的说只有八成把握,让他先把东西放在这里,过两天来拿,路千棠立刻拒绝了,当场揣着东西就走——他不乐意。
秦欢翎仰头无声地叹了一声,心想,好嘛。
晚上在营帐里摆了酒肉,因为一直在打仗,路千棠自从来到梁衮就没有休过一天,带着他手底下的人也没个喝酒的空闲,非休不饮酒、营中不博弈是他定的铁律,凡是偷偷摸摸喝酒赌博的都挨过打,这种风气是生生让那盐水鞭子打灭的。
眼见便是年底了,郢皋宫城不来召,谁都不能擅离职守,鼓卤镇又热闹,在营地还不觉得,毕竟一年到头都是茫茫黄沙,早就习惯了,只有去了一趟镇里,瞧见了满街的红火灯光,还有树枝上挂着的红色绸带,才真切有了除夕将至的感觉。
路千棠心里有些空,往年除夕都是在半日闲过的,不仅有师父和青青,还有一些年龄相近的学徒,一到过年大家就都没了规矩,所有人围坐在一张桌子边吃年夜饭,不管闹得再没形,这天一定不会挨训。
明明他来到梁衮不到一年,却觉得以前的事情都变得遥遥不可及,像是马蹄踩过的黄色沙地,一阵风吹过便什么也不剩了,通心的不真实感到了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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