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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至!
帝乘辇而入,头戴十二旒黑色冕冠,身穿玄色冕服。在皇帝车架旁骑马的是新立的太子殿下,只见他神清气爽,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鸣黄钟,奏大吕,圣上和太子入正殿祭拜孔子,众太学生和学官也跟着在殿外上香,祭酒。等一系列繁冗复杂的祭祀仪式行过后,冯晏感觉自己已经累趴下了。
随后,皇帝要来听博士讲学。张博士身穿官服,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带着众位学生和学官向皇帝行礼。皇帝赐坐,张博士拿出书本,今日讲的是《论语》。
因太学生人数上千,无法入殿内,于是秦绛和冯晏等人只好在空旷的殿外跪坐。只听张博士雄浑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他开篇明义,讲解的一丝不苟。在坐的无论是皇帝、太子,还是徐祭酒、太学生,都屏息凝神,细听博士大论。
秦绛不由的伸长了脖子,想要听得再仔细些。张博士六十多岁了,但依旧精神矍烁,是太学中最厉害的博士。只是他平日里很少来讲学,而且多数给上舍和内舍上课。秦绛之前很想去听张博士的讲学,但张博士一开讲,除了太学生外,常有其他学子慕名而来,甚至超过千人。秦绛也想进去旁听,可惜力气太小,挤不进去。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听张博士的讲课了,一了夙愿。
只听张博士朗声读道:“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这句话在《论语》中是有争议的句子,有很多不同的注解。张博士释义道:“学,觉悟也;优,多也;仕,事也。”
底下学生传来嗡嗡之声,此等解释和他们时常听到的不太一样。在殿中的皇帝摸着胡须,对陪坐的徐祭酒道:“既然此句有疑,不如让众人辩一辩。”
徐祭酒向张博士示意停讲后文,就“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这句话,加以辩解。
张博士面对殿外无数质疑的目光,肃言道:“各位若有异议,请讲。”
顿时,人群中的议论之声渐低,圣上面前,质问博士,这需要一定的勇气。
太学生沉寂良久,终于有一位穿着内舍生服饰的太学生第一个站了出来,只听他道:“学生请教张博士。马融注《论语》,训‘优’为‘行有余力’。何以为‘多也’?”
张博士沉稳的举出反例,“《说文》有云:优,饶也。又曰:饶,饱也。《小尔雅》云:优,多也。”
提问者被驳得无言以对,脸一红拱手道:“学生受教。”
“学生也有疑问。”秦绛突然站起来了,吓了旁边的冯晏一大跳。只听秦绛问道,“此章劝学也。言人之仕官行已职而优闲有余力,则从学先王之遗文也;若学而德业优良者,则当仕进以行君臣之义也。博士言‘仕’释为‘事也’,何解?”
“仕”一般译为“当官”或“做事”,而这里,张博士却认为,应该解释为“事”,太学生们都大感疑惑,故而秦绛将大家的疑问提了出来。
张博士解道:“《段注》云:‘训仕为入官,此今义也。’故此处应参照《段注》:仕,事也。‘仕’与‘士’皆事其事之谓。”②
众人恍然大悟,秦绛向张博士长揖,随后坐下。
皇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前后提问的两位学生,对徐祭酒道:“这两位太学生问题提的不错,不知是谁家儿郎?”
“之前那位是户部赵大人之子赵启,后面那位是……”徐谨谦说到此,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是礼部秦大人之弟,秦绛。”
“嗯,孺子可教也。”皇帝点头,“只是朕远远观望,秦绛为何身穿青衫,难道是外舍生?”
“是。”徐谨谦为圣上解疑道,“因秦大人是公试考官,秦绛为避嫌,故意交了白卷。”
“哦,朕记起来了,徐太傅曾向朕提起过此事。朕深喜秦爱卿的文笔,本是好意让他主持公试,却未曾想发生舞弊案。”皇帝问左右,“对了,秦爱卿身体可好了?”
陪侍官员答道:“听闻秦大人已回礼部销假,应是大好了。”
“这孩子小小年纪,能做出如此释义,已是不错。”皇帝对徐谨谦说道,“待会让提问的二人,都过来吧。”
“是。”徐谨谦心中一紧,不知这对秦绛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博士讲学告一段落,休息半个时辰。皇帝赐博士及陪侍官员茶水,略作休息。秦绛和冯晏活动活动僵硬的双腿,打算随处走走。可就在此时,有人冲冲过来,告诉秦绛徐祭酒找他。
“师父找我干什么?”秦绛微微一愣。
“不会是骂你吧?”冯晏担忧道,“让你别瞎出风头,这下惨了吧。”
“有问题就问,有什么错。师父不会因此罚我的,放心。”
“好吧,兄弟你保重。”冯晏见秦绛跟来人去了殿内,自己一个人无聊,则溜出去在国子监乱转。
此时大家都聚集在辟雍,国子监其他地方空空荡荡,走了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冯晏来国子监的次数不多,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转到何处了。
冯晏看着空无一人的殿宇,想找个人问路都没办法。忽然听闻后殿有细微的动静,在悄无人声的地方十分明显。冯晏轻轻走去,缓缓打开殿门,看见一个和秦绛一样大的少年,在殿内闲坐着。
“你是谁?”冯晏见此人没有穿着襕衫,应该不是太学生。
少年被惊到了,警惕的看向来者,“你是谁?”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冯晏道。
少年看了看冯晏服饰,“你是太学生啊。我……不是太学生,今日张博士讲学,特来旁听。”
冯晏了然,他可能是没资格入太学的穷酸书生。然而冯晏并没有注意到,人家腰间配饰,以及衣服布料,一点也不“穷酸”。
“哦,那你躲这里干什么。”冯晏问道。
“我来躲清闲的,不想让人找到。”少年道。
“我也是来躲清闲的。”冯晏笑嘻嘻的找个凳子随意坐下来,“你不介意我在这里吧。”
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来熟的冯晏,心道现在介意,有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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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辟雍:国子监的中心建筑,是天子的学堂,古代皇帝即位后必须在此讲学一次。摘自:百度百科。
②关于“学而优则仕”的解释,摘自:《“学而优则仕”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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