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以前他最喜欢的人就是纪君谦。纪君谦很有耐心,从来不会对他发火,不像母亲那样喜怒无常。每次殷青发脾气砸完东西,纪君谦会沉默地上前收拾残局,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生活。
那时候纪锦觉得父亲很可怜。他讨厌母亲,除了母亲对他喜怒无常之外,还因为他心疼父亲。
而那时候他和纪君谦确实是很亲密的。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不会跟殷青说,只会告诉纪君谦。哪怕爸爸只是对他笑一笑,拍拍他的头,他也觉得很高兴。
他们父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的?……是那一天他因为没买到想要的黑胶唱片,他焦虑发作在家里大发脾气。父亲用一种疲惫的、伤心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小锦,别学你妈妈。不然以后没有人会喜欢你的。”
这大概只是纪君谦一时的无心之语,对纪锦来说却不啻于五雷轰顶,直接把他轰成了渣渣!
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原来已经发生了。
就是从那天起,他开始逃避跟纪君谦接触。不想看见父亲,不想跟父亲说话。他把纪君谦的备注名改为“第二钢琴协奏曲”,甚至连名字都不想看到。任何一点线索都会让那句话像紧箍咒一样在他脑海里不停回荡。
真可他妈的……真他妈的操蛋!
每次想到那句话纪锦就很想骂人,但又不知道该骂谁。他在这种悲愤情绪中创作出了许多作品,甚至还因此拿到了多个创作类的大奖。
这一点上他的父母是势均力敌的——他们都成了他的灵感源泉。多少个深夜,听着母亲的演奏,想着父亲的那句话,一首一首传遍大江南北的歌曲就这样诞生了。
——可是这一切到底该怪谁呢?怪殷青吗?她果然也确诊了,而且应该最近才刚开始治疗,所以服了药后反应那么大。她痛苦了很多年,甚至连她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
——怪纪君谦吗?他十几年的耐心养育,只因为一句无心之语,被小心眼的儿子当瘟疫一样躲着!
——还能怪谁?怪他自己啊!如果他是个情绪稳定的正常人,他就不会在母亲情绪崩溃的时候跟母亲互相崩溃互相伤害。
——如果他是个有良心的孝子,他就该想着纪君谦对他好的点点滴滴,而不是被一句话死死困住走不出来!
——清醒一点吧!既然知道都是自己的错,就赶紧回去啊!像个正常人一样快快乐乐地跟家人相处,给所有宾客敬酒道谢啊!
——还待在这里干什么?你到底还他妈的想干什么?
大脑好像已经恢复了理智,下达着最正确最理性的命令。但身体偏偏要跟大脑作对,就是不往宴会厅走。身体甚至着急逃离这个地方,连回去坐电梯的时间都等不了,从露台上跳下去,是最快的离开这个酒店的方式。
纪锦双手撑在露台边缘借力,抬脚往栏杆上踩。他上半身前倾,头伸出栏杆,看到了楼下的花坛和马路。八楼离地足有二三十米,这样跳下去的确可以离开酒店,但也会摔死的。
——他现在是要自杀吗?
——不是啊,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呢!
纪锦一下从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被自己刚才的状态惊出一身冷汗。他猛然推开栏杆往后退,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找沈擎宇,他需要沈擎宇!
他正要转身往回跑,忽然一双有力的胳膊从后面牢牢地把他抱住了。抱他的人非常用力,差点把他勒得喘不上气来,动作之迅猛,吓得纪锦还以为自己遇上打劫的了。
“谁?放开我!”
“是我,是我。”
纪锦听到熟悉的声音,差点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为什么他想要拥抱的时候,这个人真的会从天而降把怀抱送给他啊……
纪锦恍惚了几秒,像是被人抽干力气一样放松下来。他轻拍沈擎宇的胳膊:“让我转个身。”他也需要抱住点什么才更有安全感。
沈擎宇却没有放手,他闭着眼睛,默默调整自己的呼吸频率,抚慰自己刚才差点停跳的心脏。直到控制好情绪,他终于松手让纪锦转了个身。
两人相拥,沈擎宇轻抚摸他的后背:“阿锦……”
“嗯……”
“没事的。”
“嗯。”
沈擎宇没问纪锦刚才在阳台边做什么,纪锦也没说,两人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沈擎宇,”纪锦搂着他的腰小声说,“我想离开这地方,我想回家……”
他做不到快快乐乐地跟家人相处,也做不到大大方方地给所有宾客敬酒道谢,他更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面对父母,哪怕明知道不对,他现在还是想要逃避。
沈擎宇微微一怔,牵起他的手往回走。
纪锦吓了一跳,反捞住他胳膊:“你去哪儿?”
“带你回家啊。”
“……”
纪锦刚才那句话更像是抱怨或者倾诉,而不是陈述句。这是他妈五十岁大寿,这么多亲戚朋友在场,他怎么能就这么甩脸子走了?别人会怎么说他?别人会怎么笑话他家人?
没等纪锦自相矛盾地左右互搏,沈擎宇率先开口发问:“你想回宴会厅吗?”
纪锦迅速摇头。
“那你想回家吗?”
纪锦迟疑两秒,小幅点头。
“那走吧。”
“可我……”
他刚说了两个字,沈擎宇忽然拉住他的胳膊侧了一步,电光石火间,纪锦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背忽然撞到沈擎宇胸口,脖颈被沈擎宇的右臂弯锁住了。如果此刻沈擎宇左手再多把枪顶住他的太阳穴,那这就是电影里标准的绑架人质的动作。
纪锦并没有挣扎,只是侧过脸茫然地看着沈擎宇。两人的面庞贴得极近,互相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若非两人的鼻梁都足够高,只怕嘴唇就要碰上了。
沈擎宇目光闪了闪,微微往后仰,拉开自己与纪锦鼻尖的距离。他在纪锦耳边故意用冷酷的语气说:“现在由不得你了。纪锦,你已经被我劫持了。”
纪锦感觉到他的热息顺着耳蜗涌入自己的身体,轰的一下,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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