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需要祭祀,因顾审等人都不在,用过饭后便由杜夫人领着去了后面的小祠堂。昨夜下过一场雨,往祠堂去的一小段路上有些泥泞,顾令颜小心翼翼的提着自己的裙摆,跟在李韶后面走着。
祭祀完先祖后,杜夫人看着一旁儿子的牌位,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今日还是他的祭日。
顾维是战死的,故而朝廷给的封赏很重,甚至还追赠了一个爵位。他去世时尚未娶妻,也无子嗣,顾家祖老和许多亲眷都曾提过,让顾家给顾维过继一个嗣子,却都被顾审给拒绝了。
后来顾证出生,族中又有人提起了此事,担心他将来无人供奉香火,顾审却道:“将来就让他跟我们葬一块,牌位也跟我们放一起,子孙若是来祭拜我,自然也会顺带祭拜他。若是连我都顾不上了,难道还能指望去单独祭拜他?”
他还有自己的嫡亲子孙,都没觉得能一直指望上,何况还是没生没养过的嗣子后人。
这世上未确定的事太多了,有子嗣重要,却也不重要,何况人都死了,还在意那么多做什么?因顾审拒绝得坚决,话也说得清楚,后来便没什么人再提过此事。
“我们和你爷娘都不指望你如何显赫,但求你能平安无恙。”杜夫人对顾证道,“咱们家里已经煊赫过了,人活着什么都好说,人要是没了,再大的荣耀也没什么用处。”
顾证急忙躬身应道:“祖母,我知道的。”
杜夫人望着面前的孙子,眸中带了点伤感:“崔大将军将你那大舅子视若亲子,亲自教养大,他自己也争气,这些年没给崔家丢过脸子。可却说没就没了,你那岳父如今更是遭受打击,一病不起了。”
顾证脸上带了些局促,他有些不安道:“祖母,我去河西只是想像从前三叔一样,能够守卫河山。若是因此让祖母担心,那我以后留在朝中就行了。”
杜夫人一下子被他给逗笑了:“我只是让你保护好你自个罢了。出将入相是这全天下人都追求的事,你有这份志气,家里又怎会拦着你?你祖父年轻时伤了身体再上不得战场,也是他这辈子的遗憾。”
大齐文武官职并不分明,出外可为大将,入朝可拜宰相,是这全天下官员最高的追求。
顾证一双眼睛蓦地亮了一下,他急忙行礼道:“多谢祖母。”他这个礼行得有些急切,又没拄拐杖,整个人差点栽倒下去。
顾令颜及时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温声道:“三哥,你小心些。”
顾证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应下,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他这个年纪的男子重量可不轻,顾令颜不过扶了一瞬就有些遭不住了,眼见顾证还没起来的意思,她没好气道:“还不快起来?我看你是想累死我。”
顾证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大半的重量都是顾令颜在支撑着,他急急忙忙的扶着墙站了起来,自个撑着拐杖站好了。
整个祭祀走下来,时辰已经不早了,众人一块在正院说了会话,用过午膳后杜夫人说自己要回去看会书,让众人自己去玩。
冬至傍晚的宴会上,由皇太子领头,众臣依次给皇帝称觞献寿,黄门侍郎又呈上天下各大郡县献上来的祥瑞,各种奇珍异宝令皇帝忍不住微笑起来。
整个场面一派和乐融融,皇帝甚至还有了闲心同太子等人说笑,燕王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只伤了眼睛,并不碍于行走,故而今日也在筵席上。
而越王还在宫中养病,皇帝心疼他,并未让他出席。
“这道炸鹌鹑不错,应当是你大兄爱用的。”皇帝偏头同太子说着话,声音柔和带笑。
徐晏微微颔首:“既如此,那阿耶不妨派人给大兄送一些去?”
他这提议直接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便立马颔首应了,派了几个侍从将菜肴端去越王所在的宫室中。
酒过三巡,众人的眼中都带了几分迷离,皇帝饮尽了杯中酒水后,淡声道:“等今年过完年,老大几个就该去封地了,四郎也快成亲了,到时候跟着一块去吧。”
只是一句状似随意的话,却险些惊倒了底下的众臣。
皇帝终于舍得让他的宝贝儿子之藩了?终于不把他儿子硬要留在京城了?
众臣一时间有些恍惚,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徐晏手里握着杯盏,看着上首的皇帝,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这决断很好,可惜有些晚了。
今日想要他死的人可不少,浔阳被那颗蔡郢的人头逼得按捺不住了,老大也被伤痛给折磨得死去活来。但跟那堆兄姊比起来,他可没打算让皇帝现在就死。
他也能理解皇帝这些年的想法,不过就是想要自己几个儿子全都能活,而他这个太子又一向是个容不得人且行事诡谲的。
皇帝怕他上位后,容不下兄弟。
徐晏古怪的笑了一声,低头饮了一口酒,唇角扯起了一个笑。
也该收场了。
估摸着时辰,他找了个更衣的借口直接离了含元殿,上马朝着宫外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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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院热热闹闹的用过一顿晚膳,拿了杜夫人等人给的赏赐,一众小辈们便告辞离去,准备回去梳洗一番早早睡了。
往年冬至顾府里还会让人演些节目,但今年杜夫人说懒得看,也就没摆台子。
顾令颜回青梧院后弹了会琴,想起来找顾证借的一本书,他忘记了拿给自己。横竖天色也还早得很,她干脆打算去外院找他拿了算了。
然而还没等她披好外衫出门,就被婢女给拦下了:“夫人说今日累了一日,大家都早些休息吧,三娘要不等明日再去拿?”
话里话外都透着几分古怪,顾令颜眨了眨眼睛,怔在那没吭声。
才将将暗下来不久,且在自己家里又没出去,她整个人有些慌张了起来,心脏怦怦跳到了嗓子眼里,木讷的撑起了身子,走到窗户边看着外面的弯月。
“奴婢下去准备准备,三娘什么时候想去洗漱了,就唤一声。”绿衣见她兀自在那怔神,便没再敢打扰,说了一声后退了下去。
窗外似乎漫起了雾气,显得整个天色都暗沉沉的,朦胧月华从半空中洒下来,一地的银霜分外显得幽深。
薄云时而从空中飘过,将光亮遮挡住片刻,而后又迅速移开。顾令颜以手支颐,漫不经心地望着空中的景象,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窗沿。
面前陡的一暗。
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挡住了面前微弱的月光,也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寒风。
她扣窗沿的动作顿住,略显迟疑地抬起了头,手心里洇出了一层汗。
“颜颜。”她听到面前那人的声音沙哑低沉,轻柔的唤了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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