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氅下,她的脊背也是触手可及的单薄。
如此单薄,合该被他奉在掌心,仔细荣养。
他没有说话,也无需再多说话,这台阶的一侧寂寂无人,原先跟在慕卿身后的东厂番子早已守在四周,将这里人为地隔成一方寂静的天地。
扶欢止不住眼泪,也深知不能在这里一直流泪,她捂着嘴直起身,干脆将大氅的帽子笼在头上。这帽子宽大,直将她的上半张脸也一并遮去了。只是她的下颔,还不时有泪水汇聚,悄然地落下地。
慕卿抬手,他的指腹温凉,在她下颔处一寸一寸细致擦过。
扶欢低下头,那顶帽子也随之往下,将大半张脸也严严实实地遮盖住。
“我只是,一时忍不住。”她终于开口,鼻音很重,那哭腔也是不可避免地带出来。
扶欢轻轻握住了慕卿的那只手。
“你这样,会死的,知不知道。”
在那样的风雪夜里,他一刀一刀划伤自己的手时,有想过会失血过多死去吗。
但是慕卿的话语却是平淡。
“殿下比慕卿更重要。”
她轻轻地抽泣着,那声音也是很轻很细,比风过还轻微。
“如果是我,我决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伤心过了头,竟也会赌气说出这种话。慕卿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如此之轻。
扶欢这样说着,也不见慕卿生气恼怒,他只是纵容地应了一声。
“殿下本不必这样,殿下只需一直好好的,就好了。”
连赌气的话都是温柔的回应。
扶欢抹了一把眼泪。
“要好好养伤。”
“好。”
“不许再受伤。”
“好。”
“不许再有下次。”
扶欢将帽领掀起来,那双漂亮的杏眼很红:“厂臣听到了吗?”
慕卿眼中生出一点无奈的笑意,仿佛是对扶欢的话无可奈何,生不出半点反驳的举动来:“臣听到了。”
“那不许有下次。”
慕卿将扶欢眼角最后一点泪水擦去,“只要殿下别哭,臣做什么都愿意。”
-
扶欢再回到毓秀宫时,原先还一直阴沉的天却忽然出现了日光,在那层叠堆积的黑云旁,骤然出现明朗绚烂的日光。一边还是沉沉的乌云,另一边却是灿然的日光,这样的景色有种说不出的宏大明亮感。
可惜现在,谁也没有心思看此番瑰丽的景象。
下午当值的宫女像是早已知道扶欢哭红了眼,在扶欢罩着帽子回到毓秀宫时,她就已经准备煮熟的鸡蛋。那两个鸡蛋剥了壳,圆润光滑。宫女替扶欢解下大氅,又拿起鸡蛋,轻轻地在扶欢眼旁按压。
扶欢垂着眼,没有做声,待宫女将她的两眼都按压过了,她才开口问道:“是慕卿和你们说的吗?”
她的声音还带有一丝哑,是哭过之后的后遗症。
扶欢去头去尾的一句话,难为宫女也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她看了扶欢一眼,眼上的红已经消下去许多,现在这样看来,最多也只是像多涂了胭脂一般。
着袄裙的宫女半蹲下身,回道:“是厂臣派人来和奴婢说,让奴婢为公主准备这些事物。”
扶欢转过身,将自己埋在榻上,嘟囔了一句,他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处处细心,无可挑剔。
直到第二天,天气才算是真正好起来。扶欢推开半扇窗,就有明亮的日光从那半扇窗中倾泻而来,昨日见到的层层叠叠的乌云仿佛是幻觉,眼前分明是一片蓝天,澄澈得近乎透明,至多只有丝丝缕缕的白云,在空中游荡。
在冬日里,难得会有这么好的天气。她穿着中衣,还未换上衣裙,但此时站在窗边也不觉得冷。但宫人并不这样觉得,伺候衣裙的宫女站在一旁,提醒扶欢先换衣,不要受了寒气。
扶欢一面净面换衣,一面问那宫女,昨日给晴晚送过去的药,她有没有吃。
“晴晚姐姐都喝了,今日起身时,奴婢见晴晚姐姐的面色比昨日好多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能重新伺候殿下了。”
扶欢说不必。
“她好好养病才是正经,毓秀宫的人很多,不必非要逮着她服侍,那太累了。”
说话间,已经换好了衣裙。今日是妆花缎的马面裙,冬日里的衣饰都格外鲜亮一点,马面裙上有鲜明的海棠,逶迤垂落到裙边。
扶欢仰头,再看了一眼窗边的日光,这么好的天气,她想去慈宁宫。
她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病人的病情也会受环境的影响,今日如此晴朗,也要让太后看看,说不准,太后的病症也会因此慢慢好起来。
慈宁宫也寥落下来,扶欢站在慈宁宫殿前,看到宫殿牌匾上头的那三个字,忽然生出了这样一种感觉。但不应该如此,慈宁宫还和往常一样,宫人与侍卫不减,殿内的草木也疏朗,和玺彩画依旧明艳,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寥落的痕迹。
大概是因为其中的主人病了,才无端生出了这样一点想法,扶欢想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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