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皇长子
天家人伦, 连见惯风浪的司礼监掌印都怔住了。
扶欢从他怀里离开,抬手擦了擦眼角,她擦得太用力, 从眼角到耳畔都被擦出了一道红痕。
她对慕卿说:“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是不是因为太过讶异,连脸上表情都冷凝起来, 扶欢看到慕卿的眉心,都蹙成了一道愁绪横亘其中。
“陛下是天下之主。”慕卿轻阖了下眼, 慢慢说道。
扶欢却抬起手,哀致地看着慕卿:“厂臣,现在你要同我说那些官话吗?”他是天子近臣, 替皇帝执掌批红大权, 换句话说, 没有皇帝的信重, 慕卿就没有如今的大权在握。他的身家性命, 荣辱与否,都系在皇帝身上。
所以,一听到这般事情, 慕卿的第一反应, 就是为皇帝辩解。
如此理所当然。
慕卿回过神来,也怔然一笑。
他是何等聪慧,有一副玲珑心肠。扶欢这样几句话之后, 就即刻想到了她的处境,细细地同扶欢分说起来:“便是那人真是陛下, 殿下也不必过于忧心。”
“陛下近日行事,虽都随性而来。可不论如何,都会讲究一个事出有因,殿下是陛下亲妹, 往不好听的来说,殿下一身都是系在陛下身上的,殿下与陛下,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即便陛下真的害了太后,可对于殿下,并没有什么下手的理由。”
“事到如今,陛下也只有殿下一个亲人了。虎毒不食子,人活于世,总要有些情分羁绊,才不算白活。”
听慕卿这么说,扶欢忽然想到那日去奉天楼,她顶撞了皇帝后,皇帝也对他这么说了一句,他只有扶欢一个亲人了。
这话说得酸楚,可是是他将太后害成这般模样。一个人怎么会这样呢,一面害着人,一面又在哀伤。
慕卿还在说话,一字一句,婉转入耳。
“至于太后那边,殿下日后,还是少去为好。”他看着扶欢,目光里浸了水,一道一道的,很是柔和,“明日太后那边,还是臣走一趟,较为稳妥。”
慕卿未尽的话,她也知晓。一个人若害了旁人,必定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生怕他人发现他的罪行。所以,倘若时不时地往被害者地方去,皇帝不免将她视为眼中钉。
那个时候,最后一个亲人皇帝可能也不会顾忌。
扶欢知道这些,可是她做不到这样决绝的明哲保身,也做不到像皇帝那般绝情。
“明日还是我去,话既然已放出,我不去也显得奇怪。”
“况且,若是以后不去慈宁宫,皇兄是不是也会疑心,我在慈宁宫中发现了什么,才对那里避而不去。”
慕卿蹙了蹙眉,到底没说什么反对的话,不过有一句:“每回殿下前去慈宁宫,还请务必叫上臣。”
“有臣在,陛下那边或许也不会多想。”
慕卿说的,不无道理。若说天底下皇帝最信任的人,怕也只有慕卿一人,她与慕卿同去,倘若发现了什么不对,即使慕卿不知道什么,也会替皇帝遮掩过去。
这样想着,扶欢却悚然想到另一个可能。
慕卿是皇帝最信任的人,那太后之事,在她说出来之前,慕卿到底知晓不知晓。亦或是,这件事,本就是慕卿动的手。
她抬起眼,他雅致的眉还蹙着,如青山拢上云雾。
扶欢心底一晒,看到了皇帝的面目,她的心到底也多疑起来,看见谁都是黑暗的。慕卿初闻的神情不似作假,后面又反射性地为皇帝说话。即便皇帝信任慕卿,也不能叫慕卿知晓他全部不堪的事实。
慕卿,慕卿不会的。
她对自己说。
扶欢第二天仍去了慈宁宫,太后好好地安置在床上,又变成了之前的模样,睁着眼,不理人,也不能说话。扶欢忽然觉得她昨日的威胁也是无用功,太后这个模样,又有何途径能将真相告知他人呢。
除非像她一般,生了疑虑,又有耐心一笔一笔看太后比划的人,才机会得知。
李嬷嬷沉默得如同一个哑女,她安静地伺候太后穿衣喝药,安静地向扶欢行礼。
大概往后许多年,慈宁宫就是这个模样了。
这样想着,无论如何,心情都是低落下去。只是今日,宫里到底还是有了一件喜事。宋清韵腹中的胎儿,终于今日在钟粹宫发动了。
早在这月初,太医就已预料到淑妃大约会在这月生产,于是钟粹宫就时刻有稳婆守着,乳母和教养嬷嬷已提前为预备下,宫中的头一胎,太后和皇帝都十分看重,早早地将一切都准备妥当。
只是事前准备得再妥当,女子生产终究是一脚踏入鬼门关的事,受了风出了血,都可能会将母亲和孩子送入地府。
淑妃这一胎就生得十分艰难。她是在中午发动的,到了第二日,仍是没有生出来。女子生产,扶欢这个未出阁的公主是不能前去的,她只能在毓秀宫中,听着宫女打听来的消息。
“娘娘的声音都喊哑了,在里面,不间断地,喊了有一个时辰,现在都喊不出声了。我还听到稳婆在里边不停地说用力,可人就只有那么一些力气,用掉了这些,哪还有力气再用呢?”
扶欢宫中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今日也没有嬷嬷在,听着那宫女的描述,光是想想都觉得疼痛难受。
“要将一个活生生的人从腹中生出来,可不得遭受许多苦楚,况且,这苦楚还不是一时的。”晴晚数着手指,“从午时发动,到现在,都有六个时辰了。”
那传话的小宫女点点头:“听闻陛下只守了一个时辰,就匆匆上朝了。”
扶欢听着,也觉得难受:“平日里睡这么长时间醒来都觉得头昏脑涨,更何况是生孩子。”
或许应该要家人陪伴在身边,那生理上的痛楚就会减少一些。
她们在宫里这般讨论的时候,钟粹宫中,嗓子已经喊哑的宋清韵握着稳婆的手,眼泪几乎都已经流干。
“嬷嬷。”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不要生了。”
稳婆一面拿了一片参片,叫宋清韵含在嘴里,一面在她耳边劝慰:“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哪有想不生就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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