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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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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紧迫,袁木吃了昨天迟到的亏,今天丝毫不敢懈怠,憋着一口气忙得脚不沾地,两多个小时他一秒没停过。

夜幕被一层一层拨开,袁木把最后一个塑料篮摞去角落,扶着墙靠几秒。眩晕感迟迟来袭,涟漪似的一波波散开了,他转头去看柜台上的钟表。

顺便看到拉开一半的卷帘门外,裘榆骑在车上。也看他,不知看了多久。

腿和腰还软着,但袁木手臂使劲撑离墙,在那个毫无波澜的眼神下站直了。

你就这事。裘榆开口。

大概是很久,袁木揣度着。面前的裘榆一身冷气,眼尾鼻尖耳廓都是红的。嗓子哑,仿若带冰碴,更证实他一言不发看他很久。

对啊。袁木避开与裘榆对视,转身找书包,你今天还挺早的。

这事怎么也轮到你做了。

袁木拎着书包,走出来,单手把卷帘门推到顶。

我妈她最近身体不太好。

她怎么了。

不适合做这些。

昨晚十一点了还在我家嗑瓜子看电视,和许益清笑挺开心的,脸色挺好的。裘榆的语气和他那个眼神一模一样地没波澜,一字一句真像冰天雪地里嗖嗖而过的箭,有声儿,没人气,哪儿不好,我没看出来。

袁木把书包挂上一边肩膀,另一边的带子老捞不着。他也不挑脸找,听了裘榆的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模糊,然后手慢下来,不动了。

人前,方琼唤他袁儿,待到人后,改回袁木。摸索出这个规律,耗费袁木好几年光阴。

但裘榆这个人很可怕,聪敏非常,眼睛像利剑,他眼皮子底下好像什么都藏不住,什么他都看得透彻。看透了,捅不捅破只凭他心情。

关于方琼不怎么爱儿子这件事,袁木暗地里明白后,裘榆也就可以跟着看明白了。

每每提及方琼和袁茶,裘榆三番两次话里话外带着刺。话里是怨,话外是愤然,那时袁木才识破他的识破。

袁木真害怕他捅破。

袁木确实总抱希望方琼可以多爱他一些,可这种愿望哪能说得出口,方琼听不到就作罢。不过如果换一个人来听到了,就完全变味。尤其是被裘榆听到,比当时被他看到手臂上的伤疤还令袁木羞耻难堪一万倍。

他从里到外不正常。正常人顺理成章地快乐,他靠刀片。正常人顺理成章地得到爱,他靠祈祷。喜欢上裘榆已经够他卑微了,再被裘榆明明白白捅出来自己没人爱,地底尘埃也能比他高半截。

今天奇了怪,也许是太累,特没劲儿,听裘榆又这样说话,袁木没力气像以前每一回那样佯怒着堵裘榆的嘴。

裘榆看袁木的表情,难过不是,生气不是,无言以对不是,欲言不止不是,沉默不是,喧嚣不是。仔细辨,竟然是空的。

他故意夹枪带棒地讲话,想让袁木清醒。明知道是错,不该说,也说了。说出口,没成想先打痛自己,盯着袁木的脸,裘榆的心脏缩着疼,被人狠拽了一把一样在滴酸水。

吃没吃早餐。裘榆说。

嗓子不哑了,怪的是心口的酸劲泛上来,字音老往喉咙口咽。

没。

我今天也没带,去学校买吧。

嗯。

上车。

袁木抬了抬眼,不是望裘榆,而是偏头望路口:我坐公交吧。

裘榆几乎要笑了。

他妈的怕他多走两步路腿疼,老子专门去觍脸借辆车来天天接送,结果他倒好,拖条伤腿围着个店跑上跑下全为那个妈。现在车就跟前等他,还他妈的我坐公交吧。

裘榆倾身把袁木掉在身后的另一边书包带牵上前来,一边帮他整理好一边问:门要拉下来吗,还是说敞着?

不用。袁木又看了看表,她一会儿就下来。

那快上车。裘榆说,再不走又得扫地了。

直到裘榆伸手去后座解挂着的头盔,袁木才慢腾腾朝他走来接住。

......上车要我帮你吗?裘榆像第一次时那样问。

没到那步。袁木的回答也和第一次没差。

裘榆喉结一滚,发出点笑声,懒懒的。同时将头转正看车头表盘,不让袁木知道其实自己没有笑。

路上裘榆把车开得很快,不是他想,他也控制不住。

装完笑缓和气氛,把袁木哄住,却没哄到自己。心口越来越酸,越来越软,成块烂肉摊在左胸。他从没受过这样的疼,疼到整片都麻了,头次遭遇,裘榆应付不了。

斑马线上,没追上绿灯。车被迫停了,没法发泄,找不到东西撑着他,情绪更失控地膨胀。

耳朵不被呼啸的风占领了,袁木的我去坐公交吧一遍一遍来回响。脑子也富余了,蹿的全是袁木弯腰抻背在那几尺地上忙来忙去的景象。觉得店里的天花板太低,差点要压垮袁木。也觉得那堆水果面目可憎,差点要就地埋葬袁木。还有一桶接一桶的冰水

都忘了问,他的手冷不冷。

裘榆一松车把手,想绕身后去探袁木的温度。

一路,就松了这么一下。这么一下,眼睛张着,泪忽然扑扑簌簌落出来。手僵住,呼吸刹那困难,他改道去把头盔的玻璃罩掀开。

裘榆弄不清自己是为了什么哭。天明晃晃,竟能哭。

他无声无息地掀起面罩,让风灌进来,任它将泪抹掉了。

后来第二天早上袁木又看到裘榆在等他。

凌晨四点,裘榆他用袖子捧着热乎乎的红薯,说:不是烤的,水煮的,也将就吧,比没有好,吃了再干活。

袁木看着裘榆,还没到批发市场呢,身上先热了,热得要出汗。还没忙完呢,先晕乎了,昏头昏脑地想,供他取暖的碳到底是红薯还是裘榆。

他们一起去水果批发市场,三轮车驾驶座轮流坐。一起装货卸货,摆货洗货,收拾一地的脏泥和残叶。什么事都两个人一起做,节约出一半时间,省下一半力,得以慢悠悠地,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把苦作成乐。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周五。

裘榆不用上课,九点须去学校门口集合,他六点和袁木坐在店前聊天。

方姨什么时候身体好点?裘榆说。

不知道,先养着吧。

裘榆至今没追问过方琼生的什么病。他拣没边儿的说:养多久啊?总不能天天让你这样,别到时候副业干成主业。学不上了,你开店得了。

你累吗?袁木偏头看他,伸手把他敞领的链拉上。

裘榆回头看了看店内,说:就这点东西。

袁木:火车上补不了觉吧。

他们谁都没坐过火车,不知道东西在哪吃,吃的什么。也不知道觉在哪睡,睡得着吗。

裘榆却干脆:能。

袁木起身去把书包旁的塑料袋勾手里,走回来放裘榆怀中,说:提着可以,放背包里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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