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裘榆边问边解开袋子。
几个石榴,几个苹果,几个面包,几瓶奶,还有些零嘴,裘榆一样一样拿出来,样样都两手端着,像鉴宝专家。
你什么时候搞的这些。
天呐,每天二十四个小时,他们二十个小时都待一块儿吧。
袁木啧了一下:装的好好的,你又拿出来。
我再装一次啊。这么说,掂着石榴不放。裘榆有话说错,他的石榴怎么比秋夏的还漂亮。这么想,却讲别的:苹果不爱吃还给我装。
苹果经得住放,火车上吃不完你在北京的几天也能吃。袁木拐他手肘,不爱吃是我。你也不爱吃?
裘榆一样一样装回去,真是原封原样,他低着头:爱的。
其实不爱,也不讨厌。不过自从他知道袁木讨厌,倒是再没吃过。
有点不想去了。
什么?
裘榆说第二遍:有点不想去北京了。
袁木的腰弯很深,认真地看全他的表情,分析这句话几分真几分假,为什么真为什么假。
他们坐的是台阶,裘榆两腿曲着,手搭膝盖上。袁木的头凑来他胯间,他也就垂着眼睛,笑着盯他的脸。
你不会是又怕了吧?袁木说,拿不拿奖不是关键,关键是能去北京玩一趟,费用全报销。
你想去吗,北京。裘榆笑的意味不同了。
袁木要退开,后颈被裘榆按住。
嗯?想吗?
袁木没挣扎,就势靠在裘榆的大腿上:想不想,你要捎上我吗?跟带队老师说说情,补张票。
他自己判自己的罪,有插科打诨的嫌疑。
裘榆看了袁木一会儿,松开他,往后靠了靠,说:这次有什么好玩的。有机会的话,放假我和你两个人去一趟,你的费用我报销。
袁木拄着下巴,看他:裘榆,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指的不止这一件,只是借这一件说出来而已。
裘榆的手指拨那塑料袋的结,漫不经心地:这就叫好了。抬眼对视,你对我不也挺好。
两只眼睛紧盯袁木的表情变化,取决于嗓子眼上一句还你的说辞需不需要说。
最终是不需要,因为袁木坦然点点头,说:好歹十多年了嘛。又叹,感觉是转眼一瞬间。
之后,袁木在周五这天做了一件错事。
七点裘榆和他一起去学校上课,八点半看裘榆从后门默默离开,他紧跟着举手请假去厕所,追上裘榆说刚好送他上车。快要到校门口时,裘榆好像临时起意:不如我们一起考去北京,大学四年一起拿奖学金,也是费用全报销。
可能天气也知人情晓人意,大冬天挂轮暖太阳为这辆大巴上的人送行。
你说好不好?
裘榆问完,没等到袁木的回答,被眼尖的带队老师瞧到,招呼他上车。老师认得袁木,也笑着喊他名字。
裘榆被老师拉走,袁木朝他们招招手,要转身回,又听见一句喊:好不好?
裘榆上车不坐,跪座位上扒开车窗伸出头,见袁木看自己了,他露出很大一个笑,问第三遍:袁木,去不去啊
袁木被阳光刺得眯眼睛,眨眨全是水光。
大巴车发动机轰隆隆的,屁股喷尾气,马上要走了。裘榆巴巴地看他,不再问第四遍了。
全车人也看他,不知原委地,看他俩。
袁木朝他点了点头,裘榆愣愣的,没反应。袁木以为是距离吞掉了点头的幅度,他放下遮阳的手,拢在嘴边,说:好。
第40章 独行
卓知越知道袁木,一班的数学课代表。高一他去办公室帮老师办事时常听他们提及这个名字,之后在办公室里和袁木碰过几次面,一来二去便把名儿和人对上了。
卓知越觉得袁木很像是自然数中的一个质数。这是一个粗糙的、没根据的论断,是与袁木第一面的寥寥接触中闯进脑子的灵感。后来高中这几年,办公室的门槛上无数次擦肩,他从未试图和袁木搭话攀谈,只是兀自记住他,像当初在小学数学课堂上记住质数这个排斥大多数的、孤零零的存在一样。
卓知越也知道裘榆,这人的气质比脸更具辨识度。卓知越第一次远远见他是此学期刚开始没多久,印象深刻,原来学校还有这么一号人。
第二次见他也是远远的,不过那次卓知越离人群近些,才明白其实人群的视线大多时候方向是出奇一致的。同行几步,轻松从其他人热烈密集的谈论中提取到信息:裘榆,刚从实验过来的转学生,唯独和一班的袁木走得近。
真是,之后再偶然望见的裘榆,总是和袁木在一起。
大巴平稳地行驶了很长一段路程,旁座的裘榆始终没有把头转回来。车厢喧杂,队员们七嘴八舌地讨论比赛以及北京。只他一个人侧脸朝着窗外,沉敛安静,像是睡着了。
你去不去啊
好。
刚才那一幕里的袁木和裘榆都和卓知越以往的认知不符,尤其当裘榆跪在椅座上喊出袁木的名字,笑着问他讨要承诺。
十分奇怪。二十分生动。
思及此,卓知越忍不住扭脖看了一眼身边的裘榆。太近了,好似此刻才得以和他们处于同一次元,将他和他重新认识一遍。
车轮滚过一个大坑,裘榆动了,在绵绵的颠簸中坐正,单手护紧怀里的袋子,伸臂摸索安全带。
卓知越看在眼里,想建议他把袋子放到上方的行李架,也想告诉他安全带的位置要比他想的更往后。但因为裘榆垂着眼皮,没什么表情,神情也并不怎么专注,貌似又恢复成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卓知越最后没有开口。
清脆的一声咔哒响过,卓知越借这声响再次微微转头瞥向裘榆。裘榆的状态依旧沉静异常,目光没有聚焦点,虚虚圈在袋上。一动不动地坐着反而比方才做事时看起来更聚精会神,像在思虑某件重大要事。
卓知越念头发散,或许裘榆此前的一路并非在睡觉。
裘榆眨了眨眼睛,在卓知越的注视下抬起眼皮,眼神投向他。
卓知越一惊,眼珠慌张撤走,不择路地四处乱转,苦在无论如何逃不出眼眶。
你有听到他刚才说什么吗?裘榆问他。
卓知越没想到裘榆会主动开口和自己说话以这么一个毫无厘头的话题。更没想到自己居然就是听懂了他在问什么,但反应不及,眼珠定在裘榆认真的脸上,没有回答。
开车前我在窗边和他说话的那个人,我问他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哦,不是,是问他好不好,去不去。你当时有听到他的回答吗?裘榆耐心地叙述原委。
卓知越微张着嘴,愣愣地点头。
裘榆平直地看着他,等他的答案。
卓知越说:他点头,然后他又说好。
裘榆不自觉地缓缓点头:点头,然后说了好,对吧。他寻求第四次确认。
对。
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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