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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他沉浸于过去的那些事情,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之时,门口突然传来的一声轻唤,彷如一道惊雷在哥舒睿的耳边炸开。
“阿细?”
忘尘一进门就发现不对劲,连忙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床边:“这是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在听见这人声音的那一刹那,哥舒睿仿佛惊弓之鸟,轻轻地抖了一下。忽然间,他心生退意,搭在眼上的手不敢移开,更不敢睁眼,可此时此刻显然容不得他这般逃避,也早在清醒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该来的,总还是要来的。
哥舒睿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将自己整个人投入先前那个天真无邪的角色,用喑哑的嗓子低声道:“没什么,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
忘尘一听,素来平和的脸上露出了紧张之色:“那是想起些什么了吗?”
哥舒睿沉默了一瞬,放下遮住双眼的那只手,转过头来怯怯地看着面前这人:“我梦见自己掉进了水里,谁都不来救我,只有我一个人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表现得太过自然,和在这漫长一夜之前的那个他别无二致,就好似他真的什么都没有记起,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轻易便将这人骗了过去。
而忘尘不疑有他,先是舒了一口气,再抬眼时,目光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宠溺。
“你呀……”
他伸出手揉了揉哥舒睿的发顶,像在哄一个孩子般哄道:“下次再做这样的梦,你就在梦里喊我的名字,我就会来救你了。”
面对这样幼稚的安抚,哥舒睿本想勾一勾唇角,笑说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他努力地维持着表情,却始终笑不出来,反而以袖掩唇,不住地咳嗽起来。
算起来,他其实还差几个月便要及冠了,只是自从服下玉色琉璃的那一天开始,他的身体便被剧毒影响,一天胜似一天地消瘦和虚弱下去,所以看上去才会貌若少年,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人才会把他当作一个孩子来爱护吧。
想到这里,哥舒睿突然再绷不住表情,明明理智告诫着他不可以露出任何破绽,但在心中隐秘角落里藏着的那份情感却令他鼻尖酸得厉害,一面咳嗽,一面眼泪竟是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忘尘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形,不由被他的眼泪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拉入怀中,轻抚后背替他顺气:“怎么又哭了?”白衣僧者的眼底满是心疼之色,等人咳得不那么厉害了,才轻声问道。
哥舒睿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人对他越是温柔,他反而越是感到茫然和害怕,脸上也随之流露出了惊惧的表情。
他是真的害怕。
尤其是在刚刚回想起那段黑暗的过去时,他的内心如洪水决堤,怕面对曾经的自己,怕失去这个人,更怕当这人得知他身份的那一天,会对他投以冰冷的眼神。
可偏偏内心里的另一个他在对他说,这人是大夏的太子,是他通向皇图霸业路上的绊脚石,他应该去恨,恨大夏对他做过的一切,恨这世道!
渐渐的……
那个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如海浪一般层层叠叠,在他耳畔不断重复,又像是有一万个人在他耳边尖叫,逼得他头疼欲裂。
“阿细?”
“阿细!你怎么了!”
眼见着哥舒睿的脸色迅速变得惨白,忘尘顿时慌了手脚,他急急起身:“你等等,我这就去找大夫!”
然而哥舒睿却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虚弱地摇了摇头:“别去……没事……”
“可是……”
忘尘死死皱眉,仍想往外走,可哥舒睿用力地拉着他,甚至哀求道:“别去,求你了,我只是……有些头疼……一会儿就好……”
“听话,头疼就更应该看大夫了!”
忘尘一反往常温润的态度,话音里带了些强硬与不容拒绝,但哥舒睿始终都没有松开手,也不再说话,只是拉着他,不肯他走。于是两人便就这样僵持下来,直到过了一会儿,忘尘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床边。
沉默像是一把钝刀,既轻又慢地一道道割在心头,哥舒睿盖在被子下的一只手死死地攥着床铺,正在微微地颤抖,他不敢抬头,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忘尘眼里那抹和他一样的复杂。
脑海中的声音依旧在叫嚣着,可心底的期盼也同样不肯退让,两方仿佛在他的身体里展开了一场拉锯战,恨不得生生将他撕成两半,于是有一瞬间……他多么地想,他只是他,只是阿细,而他也只是他,只是忘尘。
可惜一个是背负着国仇家恨的苍狼皇子,一个是未来将会君临天下的大夏太子,大概注定是不得善终的吧,他有些自嘲地想。
可是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身旁的这人却忽而轻轻地拥住他,语气轻缓得像是在小心翼翼地安抚一头受伤的幼兽。
他对他说……
“别怕,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你。”
当听清楚那句话的一刹那,哥舒睿的心跳忽而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眉宇间俱是安宁的白衣僧者,看着这人对他绽出一个浅浅的微笑,骤然间,耳畔那些烦人的声音消失不见,心中的戾气和愤怒也如同被阳光照彻的黑暗,烟消云散。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笑容竟可以有这样大的魔力,亦如作为这场权力游戏中的猎杀者,哥舒睿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爱上自己的猎物。可是这世上的许多事都让人说不清楚,而这人也许就是他的药吧,可能是解药,也可能是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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