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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也不知道是谁家养的猫,见了人也不怕生,反而极亲近地凑了过来,在玄霄脚边喵喵直叫。他闻声垂下眼来,而那只黑猫也瞧着他,不知怎的,就变成了一人一猫无声对峙。
“喵~~~”那黑猫又叫了一声,尾巴盘在爪前,蹲坐下来。
玄霄见状,微微皱了一下眉,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蹲下身去,伸出手摸了摸这只猫儿身上看起来绒绒软软的黑毛。
“我没有吃的,你去别处要吧。”他说道。
然而黑猫看起来并没有听懂玄霄的话,明明被摸得舒服到咕噜噜直叫,却反而扬起下巴,眯着眼睛,很是一副傲慢的样子。
玄霄默然,只得又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目光虚落在一旁,思绪又渐渐飘远。
这是他重伤之后,从昏睡中醒来的第二天。
记忆中,神蛊失控,内力暴乱,那么危急的情况,那么疯狂的一剑……一切的一切,到现在都还清晰得仿若昨日。
他原以为他会死在那场惨烈的血战之中,可奇迹般地,他没有死……
但也只是没有死而已。
或许是因为心中有所预感,玄霄发现,在得知他追求了半生的剑道毁于一旦时,他比自己预想中表现得更加平静,但知道并不代表在真正面对时,能完全做到心如止水。
其实他很想安慰自己……
老天已经算是眷顾他的了,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可也正如慕容鸩所言,如果今后他只能这样苟且偷生地活着……
真的……
有意义吗?
反正总有一日,他会死在千重阁的手里,和那些沉在地宫水牢之中的枯骨一样,走向相同的结局。
正撸着黑猫的手忽而一顿,玄霄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妄图藏起内心深处不愿被别人看见的伤口,可偏偏事与愿违。由于武功尽失,他没能及时察觉到自刚刚那只黑猫出现时,一旁树下的阴影中便悄然来了一个人。
那人面白无须,身材矮胖,披在僧衣外的杂色袈裟就好似裹在一颗卤鸡蛋上,绷得连个皱褶都没有,更不说那肥头大耳的模样,小小的眼睛仿佛两尾蝌蚪,可这样的一个人,偏生给人一种极其和善的感觉。
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名正在逗弄猫儿的青年,脸上表情若有所思,如此站了一会儿,方才垂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弥陀佛。”
突如其来的一声佛号惊得玄霄微微一愣,而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都没能发现来人的存在,这让他多少有些不适应。他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猫,雄起一身的毛,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十分陌生的面孔。
此人既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不是故意,便是武学修为不低。
玄霄心下戒备非常,面上却不露分毫,看似镇定的神态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来人。
谁知……
那人渐渐走近,却越过了他,转而俯身抱起了他脚边的……那只黑猫?
“喵呜~”
这只猫显然就是眼前这人养的,一看见主人,便没了刚刚那股矜持与高傲,就着这人的手蹭了又蹭,在他怀里惬意而疏懒地窝了下来。
而这人一边慢慢轻抚着黑猫,一边笑道:“这小家伙平日里少与人亲近,看来施主与它颇有缘分。”
玄霄不语,脸上更是一丝表情也无。
他心里清楚,对方来意不明,自己又是泥菩萨过河,最好的办法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而转身欲走。
但他才走了没两步,就听这和尚忽然又道:“且慢。”说着,一面抱着怀里的猫,一面举起单手,朝玄霄做了一个佛礼:“贫僧此来,是受少林寺方丈所托,他让贫僧捎几句话予施主。”
玄霄脚步微顿,重新转过身来,目光审视般地打量起这名僧者。
说起来,三年前弘海大师为救少林众人,不惜舍身入狱,遍尝酷刑,彼时江湖榜上双皇之一的拳皇一朝跌下神坛,倒是与他现在的处境相差无几,思及此处,就算是他,也不免在心里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唏嘘。
不过他与那人仅仅数面之交,这位少林的方丈怎么会突然找人千里迢迢给他带话?
抱着这样的怀疑,玄霄冷冷问道:“你是何人?”
他这话问得不甚礼貌,但这胖和尚似乎并不在意,语气平和地缓缓答道:“贫僧法号弘明,不过一介云游四方的行脚僧而已,正在这座庙里挂单。”
“弘明?”玄霄微微地眯了一下眼:“弘海大师和你什么关系?”
弘明笑了笑:“正是贫僧的师兄。”
就在两人交谈间,那只正缩在这人怀里的黑猫看见不远处落了几只麻雀,立时扑腾起来,引得弘明低下头去,有些无奈地看了它一眼。
他顺了顺猫儿后背上的毛,却发觉根本抱不住这只小淘气,于是只好弯下腰,放它自己去玩。而那黑猫一着了地,立马撒了欢儿地飞奔出去,追着它刚刚看见的那几只麻雀去了。
“小黑素日里便十分贪玩,让施主见笑了。”弘明收回目光,颇有些头疼地说道。
玄霄闻言,亦瞥了一眼那只正在不远处玩耍的黑猫,随后话锋一转,却是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问道:“那人让你带什么话?”
弘明说道:“师兄让贫僧问施主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玄霄不解道。
见他问起此事,弘明收起脸上的笑容,略略正色道:“他让贫僧问施主,何为极情?”
“何为极情……”
玄霄听后眸色陡然一暗,喃喃自语着复述了一遍这人的问题,话里意味很是不明。
而就在他垂眸思索之际,弘明又道:“不知施主可还记得昔日在莲花山上,师兄转交予施主的那把短剑?”
“剑?”玄霄眉心微拧,等着这人的下文。
“师兄说,若是来日施主心中有了答案,不妨再试着拔一次那柄短剑,看看剑刃能否出鞘。”弘明双手合十,淡淡道。
“可那把剑……”
玄霄本想说那剑根本拔不出来,但话说到一半,却似有一道光从他脑海中一闪而逝。
经过弘明这么一提,他倒是想起来了,那柄短剑的原主人亦修习过极情剑法,只是不知道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此人将这剑寄存在了少林。
当时听弘海大师说起此事时,他还奇怪过,因为极情剑用的是长剑,那人无端端地拿一把短剑做什么?而那时他拔不出剑,弘海大师只说是禅机未至,他懒得同这人神神叨叨,因此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思,以至于他几乎忘了有这样一把剑的存在。
所以那把剑后来……到底被他放在哪里了?
见面前这人似乎陷入了深思,弘明也不急着开口,而是等他回神之后,才轻轻叹道:“禅机已至。”
玄霄狠狠皱眉,忍不住追问道:“什么意思?”
然而弘明对此只是但笑不语。
在他身后,远处金乌西坠,晚霞如油彩一般涂抹着天空。湛蓝色的天,或金红或紫红的云彩,在这样绚丽的映衬下,倒映在湖水中的古塔褪去了威严,多了几分明丽。
这胖和尚觑眼瞧了瞧天色,忽而转了话题:“对了,施主的事情,贫僧也听寺里的僧人说起过不少,不知施主醒来之后,可去见过琴皇了?”
一听这话,玄霄目光闪了一下,侧过脸去,沉默不言。
弘明却仿若未觉,又问:“施主为何不敢去见?”
而他这话无疑正中了某人的逆鳞,只见玄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讽刺道:“难不成,这也和你口中的禅机有关?”
弘明听罢也不生气,只是摇了摇头:“听闻琴皇被寒毒伤了心脉,至今仍昏迷不醒,施主若是真心记挂,还是去看一眼吧。”
玄霄闻言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却欲言又止。
其实,这人的话他怎可能不明白?
只是……
垂在身侧的手倏然握紧成拳头,他闭了闭眼,一时竟陷入了更长的沉默,而等再抬头时,那胖和尚早已不知何时悄然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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