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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到寺院时并未惊动任何人,一方面是时辰太早,天还未亮,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玄霄不想这事被太多人知道,毕竟用重火令挑起阁中内斗只是权宜之计,他不得不为之后打算。
凌月儿来时一路奔波,显然累极了,玄霄将她带回房内安置妥后,这人刚沾枕头便睡了过去,而他自己则心事重重,明明身体已经感到了疲劳,甚至有一点头疼,可精神上却是睡意全无。
玄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凌月儿彻底睡熟了,便替她掖好被角,转身拿起放在桌上的短剑出了门。他没走远,只是又坐到了墙角那口古井的井栏上,脚边之前魏端坐过的那个木桶还倒扣在地上,这么多天了,也没人去动它。
他怔怔地盯着那只木桶出神,直过了许久,才垂下眼来端详手中的这把短剑。
那日在长安城郊的莲花山上,弘海大师将这剑给他时,他并未上心,因此也就从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这把剑,加上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更是不可能在这把无关痛痒的剑上分心,以至于几乎忘了它的存在。而现在凌月儿已经安全,算算时日,李惜花那边应该也无恙了,他才得以彻底静下心来去想一些事情。
手中的短剑极沉,虽然只有寻常剑身一半的长度,重量却与他原来那把渊夜相差无几,黄金铸就的剑格之上,一只狰狞异兽血口大张,从动作姿态到表情眼神,雕工之精湛,无一不是精妙绝伦、栩栩如生。
自当初第一眼见到它时,玄霄便知道这是一把极好的剑,却不知为何会拔不出来。思及此处,他不禁又想起前不久在寺内塔下遇见的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说来也奇怪,自那天之后,他便再没有见过那人,也不知道这和尚是不是已经离开三崇寺,又去别的地方云游了。
玄霄对此人印象颇深,不仅是因为这胖和尚养了只黑猫,更是因为这人找上他时,给他捎的那几句古古怪怪的话。曾经弘海大师说他之所以拔不出此剑,乃是禅机未至,那天这胖和尚让他想何为极情时,又告诉他禅机已至。
禅机……
什么是禅机?
玄霄皱了皱眉,不禁有些讽刺地想到,这世上若是真有神佛,那弘海大师又怎会双目皆盲,手脚俱断?那人为了从朝廷手中保护少林众人,在红狱中受尽磨难之时,怎么不见那些所谓的神佛来救他?
然而……
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玄霄抬手捏了捏眉心,只觉自己也是可笑,竟会因为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和尚的一句话而大费周折。但他转念一想,许多人之所以求神拜佛,不正是因为心有所求,却又难以实现吗?就好像他在跌入深渊之后,偶尔也会奢望能有奇迹发生。
就这般想着,他慢慢地睁开眼,目光轻落于那把短剑上,淡漠得彷如虚无。
人心软弱,却原来他也不是例外。
院中的桂花已经开始凋谢,那约莫是株银桂,香气不如丹桂来得浓烈,花色亦浅淡得多。突然一阵风吹来,树影摇晃间,枝头花瓣三两点银星似的飘下来,悄然落在他银雪般的发间。
玄霄拿起剑,指尖一点点轻抚过剑鞘,最终停在剑柄之上,五指轻扣,稳稳地握住。那一刹,这只常年握剑的手顿了顿,下一秒,他屏住呼吸,手上微一用力,却见短剑与鞘纹丝未动。
呵……
心中暗自嘲讽地笑了一声,玄霄随手将剑往旁边一扔,原本正想起身,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柄短剑。
迷蒙的月色下,花落如雨,而在这片“细雨霏霏”间,树下之人眉峰微聚,狭长的鹰眸中似乎有什么闪了一下,沉淀下来的目光褪去了之前的淡漠,逐渐变得锋锐犀利。
他顿了片刻,复又重新拿起这把剑,这次一只手抓着剑鞘,一只手紧握剑柄,调整呼吸,猛然发力!那剑先开始仍是不动分毫,但他也不泄气,手仍死死抓着剑柄,所用力道之大,直逼得他指尖血色尽褪,手背暴起一道道青筋。
他就像是铁了心非要拔出这把剑不可,一次不成,便深吸一口气,再试一次,如此一次又次地试下来,皆是不见剑刃出鞘分毫,就好像这把剑的剑锋在剑鞘里扎了根一样。
可他偏不信这个邪,心想着再拔不出来,就索性直接暴力破坏掉剑鞘,即便是毁了这把剑,也要看看这百年前的前任极情剑之主究竟在少林留了个什么名堂。于是抱着这样的念头,大概是试到了第九次的时候,突然间,他好像听到了一声机簧转动的轻响。
这剑许是因其久未出鞘的缘故,当剑锋脱出剑鞘之时,玄霄只觉手下的感觉滞涩非常,就好像硬生生从石头里拔出了一把剑一样。可随着这柄倒映着寒月的剑刃一点点展露锋芒,只见此剑凝如水,冷如霜,在这悠悠百年的岁月中,竟是不见半点锈蚀斑驳的痕迹。
然而真正吸引玄霄目光的,却是一段用蝇头小楷篆刻在剑身之上的内功心法总纲。
这是……
他眸色一暗,先是微微地眯了一下眼,继而过了一会儿,又皱起了眉头。
而玄霄之所以会有这般反应,是因为在得知这东西乃是前任极情剑主所留以后,他便先入为主地以为这里面的东西定然与极情剑有关,可真当看到这份心法时,才发现与他先前所修习心法的行功路数相悖,乍看之下根本就是两套完全不同的功法。
而且这篇内功心法的内容看似玄妙,通读下来之后,却又给玄霄以一种说不出的古怪之感,就跟一个人缺了胳膊少了腿一样,而若是不把那丢的腿和胳膊接上去,只会让人觉得不知所云。
所以,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玄霄心下生疑,正想着这可能是从别的什么武功心法上摘下来的片段,手里随意翻转了一下剑身,就看见另一面竟也刻了字,只见那上面写着……
“至情者,无非绝情与情深;情绝舍心,情深守心,二者合一,方谓极情。”他一字字地喃喃念道,眸光陡然幽深一片。
这内容倒是像极了当初他在千重阁地宫水牢之中,看到极情剑法开篇所刻录的那几句话,却又与之观点互相矛盾。他还清楚的记得,那面石壁上写的是欲练极情剑者,需断情绝爱,必冷血无心,而这里讲的则是什么情绝情深,二者合一。
那石壁上还写了,极情剑法只能配以极情剑心法修习,若是已有他学之人欲练此剑,必须废去一身功力方可习之,而这剑上的内功心法与之大相径庭,两者之间本该毫不相干,但为何又会在这上面提及“极情”二字?
玄霄拧眉,盯着手中的短剑默然不语。
他习剑多年,极情剑的内功心法早已烂熟于心,他甚至可以肯定,当初水牢石壁上的心法极其完整,并不存在缺失。
可如果那份心法是完整的……
那这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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