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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当他真见到皇帝时,眼前这个鹤发鸡皮的老人却和他想象中那种高高在上、气势威严的一国之主大相径庭。这人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命力的枯树于寒风中摇摇欲坠,满头华发几乎承不住那顶金冠的重量。
尽管所有人都说赵祎是昏君,不仅听信谗言,还放任宦官掌权,然而此刻李惜花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觉得大夏的国君原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暗暗吃了一惊的不止是琴皇,就连忘尘也忍不住愣了愣。之前因为李将军为首的几位老臣一直想请他回朝,朝中格局他也算略有所耳闻,只是当年发生了那么多事,他始终放不下心中芥蒂,也不想再介入这场权力斗争,所以并未同意。
然而,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的父皇吗?
心下波澜骤起,忘尘失神地盯着面前的人,却怎么也无法将记忆中挺拔伟岸的身姿和眼前这一幕联系在一起,明明七年前这人还……
有侍者将早已备好的锦垫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忘尘这才回过神来,心情复杂地循着曾经的记忆双手交叠,举手加额,恭敬地跪道:“儿臣叩见父皇。”
丹弈风从刚开始就一直盯着张司如,闻声才从背后不着痕迹地拉了一下李惜花,而被拉之人立马会意,接着两人也跟着一起跪在地上行礼。
“啊。”老皇帝歪了歪头,发出了一个没有什么意义的单音,过了会儿,忽而艰难地一步一步走到忘尘面前,竟是不顾地上的泥水,蹲下身来拉住他的衣袖。
“云樱……回来了。”他喃喃。
这句突兀的话令跪在地上的白衣僧者手指一颤,眼神像是黑夜中被灭去的灯火,瞬间暗淡了。
云樱,是他母后的闺名。
招手让侍者把天青色柳叶瓶捧到面前,老皇帝拿起刚摘下的白茶花别在忘尘耳畔,咧开嘴痴痴笑道:“好看。”
一个大男人哪有学姑娘家在头上带这么大朵花的?可这本该是十分滑稽的一幕却让张司如攥紧了藏在袖子下的手,阴鸷之色自眼底一闪而逝。
他的记忆力还不至于差到忘了昔年是谁于薄雪初融的画楼西畔,将一朵浅粉色的茶花别在那女人耳边,笑说:“玉茗不及美人妆。”
看来这个老家伙仍旧忘不了那女人,死都死了,还真是阴魂不散!
不过……无妨。
拢了拢袖子,张司如算算时间,差不多该进神丹了。他接过侍者手中的托盘,整理了一下表情,谄媚地笑道:“圣上,外面风大,不如进殿再叙。”
赵祎扶着侍者的肩,摇摇晃晃站起身,对他点了一下头,然而当目光触及他手里捧着的托盘时,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了一下。
李惜花也注意到了托盘里的那个小盒子,心念一转,已然猜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微微垂下眼,心下暗想皇帝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莫非就是这神丹捣的鬼?
果不其然,等众人都进到殿内,张司如服侍皇帝坐下后,又打开摆在托盘上的小盒子,连同温水一道递至皇帝面前,恭敬道:“圣上,该进丹了。”
在盒盖被掀开的瞬间,一股异香弥漫开来,看着盒内色赤如火的丹药,忘尘忍不住皱眉:“这是什么?”
张司如乜斜着瞥了他一眼,答道:“回太子殿下,此乃神丹,能延年益寿,强筋健骨。”
李惜花:“……”
健成这副风一吹就能倒的模样?
“圣上。”
张司如再次将托盘朝老皇帝面前凑了凑,却被忘尘一把拦住,即使这人诸般无礼,白衣僧者依旧不温不火地徐徐问道:“这是太医院供上来的吗?里面都加了些什么?”
面对质问,张司如并未回答,反而冷笑:“延误了服丹的吉时,这罪名殿下可担待不起,还是让奴才先服侍圣上将神丹服了吧。”
这疯狗真是借了天大的胆子,简直嚣张得目无王法了!
这些时日,丹总捕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现在被这个火星子一点正好发作起来,忍不住也来帮腔,语气不善道:“可笑,圣上的饮食岂能随便,张大人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才这么着急?”
“丹大人这话说得就好像今儿是第一次见着神丹似的。”张司如话锋一转,阴阴笑道:“您拦着咱家,又是何居心?”
此话一出,像是点着了一桶火药,瞬间炸开。而就在两人针锋相对之际,谁也没有注意到老皇帝的脸色开始慢慢地变了,等他整个人突然向前一头栽下去,嘴里不断念叨着神丹的时候,霎时所有人一下子乱作一团。
“父皇?”
忘尘惊道:“父皇你怎么了?”
张司如的脸色也跟着一变,虽然他知道这东西能让人上瘾,但没想到老皇帝这次发作起来竟如此厉害,他是想让这老东西早早归西,但却绝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出事!
“快,把圣上扶起来!”
他一面命侍者去扶赵祎,一面自己也顾得不形象了,取了神丹后,连忙跪在地上捧着老皇帝的头,把丹药喂了进去。
“水!”
一旁的侍者也忙把水喂了下去,只是喂水时手抖得太厉害,洒了不少出来。
而服过丹药后,赵祎果然呼吸顺畅了许多,不多久便茫然地睁开眼,似乎在不解方才自己是怎么了。眼见皇帝苏醒,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李惜花也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人一直在服用神丹了。
这哪里是什么神丹妙药?根本就是害人不浅的毒药!怪不得张司如能手握大权,如今皇帝被他用药控制成这般模样,根本无力再左右局面。
“朕……怎么……了?”老皇帝缓缓转过头,不解地问道。
张司如见机,立马换作一副卑躬屈膝的奴颜,跪在地上叩首道:“老奴有罪,未能拦住太子,这才误了圣上服丹的吉时。”
什么叫没拦住!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丹弈风真想指着他的鼻子狠狠的骂,要不是这死太监,皇帝能变成这样?
然而就在众人以为皇帝终于没事了的时候,却变故陡生!赵祎突然咳嗽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圣上?”张司如愣道。
忘尘拉起老皇帝的手,一探脉息竟是越来越弱,不由急道:“父皇!”
危机关头,李惜花也再顾不得礼数,于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迅速点了皇帝的几处大穴,之后将人扶起,内力猛催,一掌抵住其后心,只求能护住心脉,拖延毒发时间。
“快找大夫!”
经这人提醒,忘尘也反应过来,对旁边的侍者道:“宣太医!”
而他身旁早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一名侍者得了命令,条件反射般弹簧似的站起身,飞一样跑了出去,甚至在路过门槛时差点被绊了一跤。
谁也没有料到的情况将原本对张司如十分有利的局面陡然翻转过来,他想上前,但丹弈风的反应不比他慢,竟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催动内力对殿外守着的侍卫冷声喝道:“张镇府意图弑君,来人!给本官拿下!”
“你敢!”张司如厉声叱道。
抽出一名侍卫的佩剑直接架在这人颈侧,丹弈风盯着这位镇府大人,冷冷说道:“之前问你里面是什么,你不肯说,现在丹药是张大人亲自喂下去的,你是当本官瞎了眼吗!”说完,又回头斥道:“都愣什么愣?还不给本官拿下!”
随着他一声令下,所有守在此处的侍卫都冲进殿来,即使张司如再想辩解,但事实摆在眼前,让人根本百口莫辩。
他阴狠地盯着丹弈风,不断回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今日这粒丹药不同以往,之前国师说老皇帝服后便能对他言听计从,可现在……该死的,难道是那人在丹药里动了手脚?!
与此同时,幽暗而潮湿的牢房之中,混着血腥的腐臭味令人作呕,但却忽然有阵不知是从哪儿灌进来的风,裹挟着一种甜腻的幽香,吹得墙上的火把忽明忽灭,把一切映得斑斑驳驳。
随着这阵风一起飘来的还有一声清脆的铃音,使得正打算对玄霄严刑拷打的几名青麟卫皆怔了一瞬。而等他们回过神时,就见那被绑在刑架上,本该武功尽废昏厥过去了的人骤然睁开双眼。
洁白的霜花爬上桎梏住他的锁链,但见这人眼神一凛,下一瞬,本该坚实的铁链竟被一股雄浑的内力悉数震断。
青麟卫见状,俱都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刀来对准玄霄,但他们还来不及攻向这人,只觉一道黑影如闪电一般掠过他们身侧。
松开手里本该属于青麟卫的刀,只听咣当一声,刀掉在了地上,同时倒下的还有那几个想要取他性命的人,玄霄抬头,眼底的寒芒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冰冷彻骨。
“你来晚了。”
幽幽暗香中,容色殊丽的女子莞尔一笑,放下掩着红唇的绛红铜扇,嗔娇道:“哥,你也太不解风情了,总对奴家这么苛刻。”
视线绕过凌月儿,玄霄微微眯了一下眼,只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人,双目呆滞,就像是个没了魂儿的空壳,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城门口看了她一眼的那名青麟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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