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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苒觉得他这个人委实是个薄情寡义的性子,也就商清尧让他另眼相待。想到这两人,虞苒又觉得谢棠如还真是像极了他外祖父。
一样的薄凉,也一样的情深义重。
只不过和她无关。虞苒正了神色,“世子打算何时启程回岭南?”
“不着急。”谢棠如不急不缓地应答,“说来虞姑娘上京来不是为了认姐妹,如今连姐妹也不要了么?”
虞苒别开了眼,“渐霜不愿意同我回去,我也不想勉强。”
“当真如此?”谢棠如似笑非笑。
“我知晓这事到了岭南也瞒不过世子。”虞苒叹了口气,“既然这样,倒不如我自己来说。渐霜她是我的姊妹,也不是我的姊妹。”
谢棠如挑了挑眉梢。
虞苒却不着急,冷静地询问:“谢世子知道您母亲的身世吗?”
屈指点了点膝盖,指尖微动,谢棠如不动声色回视过去,叫虞苒不好判断他到底知道多少,只好从头开始说。
谢棠如母亲的身世同鬼方族多年前的一桩辛秘有关。当时的鬼方族与在任皇帝达成了协定,两方约定除去盘踞在岭南的金氏一族。为了确保计划万无一失,鬼方族少主虞楚去了金氏一族做细作。那时金氏正在给家主议亲,鬼方族少主为了方便行事,就扮做女子。
因缘际会,金氏家主对虞楚一见钟情,娶为夫人。虞楚也对人动了心,见金氏嫡系没有后嗣,金氏家主身边狼豺虎豹窥伺,盼着他早死。虞楚作为少主精于鬼方族种种秘法,他身为男子无法生育,便以自己的血喝金氏家主的血为媒介,喂养了一只特别的蛊。
待蛊养成十月后,再引入虞楚腹中,以躯体为容器,便能在三百日后生出一个孩子来。
家主夫人有孕,代表着旁支计划落空,无缘金氏庞大家产。而鬼方族则不愿意自家少主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继位,两方合作之下,设计将金氏家主调虎离山,再由旁支谋害家主夫人,实际上,真正的虞楚早由鬼方族带回了族中。
待到金氏家主归来,发现他的夫人“意外身亡” ,这个病弱的男人当日血洗了整个金氏,旁支死绝。其中一个知晓真相的旁支为了保命,便将虞楚未死的消息告诉了他。
于是整个金氏都彻底消失在大火中,而那位金氏家主,却以强硬的手腕叩开了从不接纳外人的鬼方族大门。然而虞楚被强行带回,鬼方族不愿意让他腹中蛊物出生,虞楚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只能将尚未完全成型的胚胎剖出,放入温室中秘密培养。鬼方族到底不敢将虞楚逼迫太过,便同意了这做法。但秘术本就有伤天和,何况还是毫无预兆中断秘术,虞楚的身体迅速衰败。
为了保住他的性命,金氏家主与他一起种下了同心蛊。但虞楚不过靠此法吊着命,还留着一口气这么多年从未醒来。
金氏家主被虞楚的状态刺激,将鬼方族的权柄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同时,也杀了许多当年逼迫虞楚的嫡系。导致到了虞苒这一辈,嫡系血脉凋零。
“金夫人就是那个因蛊而生的孩子。”虞苒说,“她在温室中孕育了近十年,直到所有人都忘了她的时候,她才真正地出生。”
“鬼方族并不承认她。因为她是蛊物,而不是真正的人。”虞苒声线很轻,“但是她的另一位父亲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个男人费了无数心血,钻研出孕育蛊物的秘术,那一代所有正在怀孕的女人,都被种下了这种秘术——这意味着他们生出来的孩子,有一个是正常的婴儿,而另一个是不被承认的蛊物。”
这种行径确实极为疯狂,却也让所有敢指责金连虞的人都闭上了嘴。
“从此后,鬼方族内每个孩子的出生,都必然伴随着一模一样的蛊物。”虞苒闭了闭眼睛,“更残忍的是,所有孩子八岁的那一年,孩子们的父母必须做出选择——选出他们所认为的蛊物,杀掉他。只留下一个孩子。”
“但是父母们根本无法分辨。何况两个孩子养了这么多年,哪里忍心说杀就杀。这是一场报复,但我们毫无办法。”
“我和渐霜是最后一对这样出生的孩子。”虞苒指尖抚过眼睛,挡住其中变幻的神情,“我们出生后,我娘走投无路去求了金夫人。于是金夫人以渐霜是蛊物为名,从鬼方族离开前带走了渐霜。”
“金夫人的态度让那个男人停了手,鬼方族中的孩子又得以正常出生。”
难怪她娘对鬼方族的种种讳莫如深。他娘在鬼方族的一群有病的疯子里,真是出淤泥而不染。而且从她娘对渐霜颇为怜惜的态度看,她其实还是芥蒂自己身为“蛊物”与正常孩子之间的区别。
谢棠如若有所思:“那么我娘从来没有承诺过,会让渐霜回岭南。”
“确实是这样。我说了谎。”虞苒脸不红心不跳,耳侧的银色铃铛随着晃动响了两声,声音清脆,“其实是世子你的外祖父让我将渐霜带回去。”
“带回去?”谢棠如唇边笑意微冷,“做什么?”
“我不知道。”虞苒摊了摊手,“谁能猜到一个失控的疯子的心思。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和渐霜究竟谁才是蛊物。不过之前他传消息来说用不着我把人带回去了。反正渐霜也想留在京城,我也不用担心又多一个对手,皆大欢喜。”
消极怠工这么久,没有采用任何强硬手段,已经是她仅剩的一点微薄姐妹之情。
谢棠如心思沉了沉。
他这位外祖父,还真是个行事毫无章法的疯子。
难以对付啊。
这次岭南之行,谢棠如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了。
“多谢虞姑娘告知。”
………
“所以我娘的身世……”谢棠如把事情简单和他爹讲了讲,魏国公听完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良久没有说话。
半晌,魏国公沉声道:“她是老子明媒正娶的夫人,死了也得进我谢氏的祖坟,族谱上和老子的名字挨着。与乌烟瘴气的岭南边境的愚民部族有什么干系!”
“老子等下就去向皇帝请旨,把岭南那群愚蠢的刁民揍一顿。”
谢世子按了按眉心,拉住气急败坏的魏国公。
“您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安心在家颐养天年。我娘的事情我会搞清楚,您老人家不用担心。”
魏国公哼了两声,最终还是平静下来,认了谢棠如的说辞。
启程去岭南这日,谢棠如从青露台辞行,天边还只露出一线白。
他望着商清尧,忽而扬唇微笑,“待我回来,礼部诸事应该已经准备妥当。届时我想要向陛下讨要一样赏赐,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什么?”商清尧动了动唇,目光紧紧盯着谢棠如的脸,好似他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陛下中宫的凤印我很喜欢。”
谢棠如微笑道。
“望来日陛下愿意割爱。”
“好。”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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