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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方族散居在岭南边陲的深林中, 便有虞苒带路,也足足绕了几日才到鬼方族的领地。
马上有人上来迎接他们,口中说着一种谢棠如听不懂的语言。虞苒点了点头,侧过视线来看谢棠如:“我先带你去见……他。”
在族地中提及谢棠如的外祖父时, 虞苒口吻颇为忌惮。
看来整个鬼方族动向都难逃这位金氏家主的。
谢棠如不置可否地点头。
两人便又绕了一大圈, 来到林子后的一栋木屋前。虞苒上前敲了三声门,过了片刻, 又敲了两声。
门开了。
里面传来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标准的中原官话。
谢棠如知晓这话是对谁说的。他上前一步, 正好同虞苒擦肩而过, “我没有资格进去, 先走了。”
话音未落, 虞苒已经快步隐没入密林中去了, 只有银色头饰反射回一点刺的光。
谢棠如推门进去, 不着痕迹打量屋内, 最先入的是一个正在抚摸鸽子羽毛的男人。他穿着和虞苒她们迥然不同的中原衣物, 束冠佩玉, 宛如最端正风雅的中原贵族公子。看外表,他还是个正当年纪的青年人, 只是角隐约有了细纹, 昭示着他并不年轻的事实。
谢棠如怔了怔,心头已然明白这人的身份。
——虞苒多次提及的, 同谢棠如有血缘之系的外祖父。
金氏最后一任家主,他从未见过面的名义上的亲人。
只是没想到不像行将木就的老人, 反而瞧着很年轻。谢棠如腹诽,如果把对方和他爹放在一起,真不知道谁是女婿谁是老丈人。
念头一晃而过间,男人的力道倏然收紧, 鸽子喉间发出痛苦的嘶吟,随即便断了气。他神情冷淡,丝毫看不出片刻前还在温柔的抚弄鸽子。
擦了擦手指,男人才注意到谢棠如似的,指着圆桌前的凳子,“做吧。”
谢棠如也不客气地坐了,开门见山,“不知道您老人家千里迢迢请我来做什么?”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怀念,笑了笑,温雅开口:“你和连虞倒不是很像,不过像极了阿楚。”
谢棠如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他说的“阿楚”是指鬼方族的少主。他娘的亲生“父亲”。
“你不必如此提防我。”他对谢棠如戒备的态度不在意,“我一个孤家寡人,只不过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我可以允诺,待你回京时将岭南的五万大军交给你。”他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做派与中原风雅世家子无二,温雅从容,几乎看不出虞苒口中“疯子”的痕迹,“你愿意来岭南,不也就是为了替商清尧解决这个隐患?”
谢棠如的身体犹如一张紧绷的弓,一举一动都无意识泄露出几分对面前人的防备。沉吟片刻,他谨慎地开口询问:“我听虞苒说,是你要她将渐霜带回来。为何?”
“渐霜?”他挑了下眉梢,神采同谢棠如不经意勾出半点相似来,恍然大悟开口:“你是说你娘当年带走的那丫头。”
“也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好奇你娘养大的孩子什么样而已。你又不愿意回岭南来,我这个孤寡老人总要找个合适的孩子承欢膝下。正好鬼方族不是要个继承人么,那丫头是你娘养大的,正合适。”
至于虞苒和虞声的明争暗斗,不过是他闲暇之余调剂心情的一点不入流的小把戏罢了。
他给予鬼方族这些人争权的希望,却又打算在最后轰然击碎。
谢棠如从这两句言辞中隐约猜到他的想法,飞快抿了下嘴角。
“但是你突然改变了主意。”
“你既然舍不得让那丫头回来。我这个做长辈的当然不好强人所难。”他笑着端起茶杯,语调从容温雅。
这荒谬的毫无逻辑的说辞,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叫人信上半个字都不可能。但是换到面前这个心思难测的疯子身上,又让人觉得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谢棠如垂下了:“还真是多谢阁□□恤。那……不知阁下是否知晓我母亲的行踪?”
他唇边的笑意淡去,和谢棠如神似的模样倒映在谢棠如底。
“我们不是早就都知道了,你娘已经死了很多年。”他声调平淡,神情像是被勾入什么久远的回忆里,“连虞的性格不像我,也不像阿楚。只有这桩事上像极了阿楚。”
一模一样的痴心不改。
“你应该还记得你爹年轻的时候受过重伤,但没有多久就好了。”
“我娘……”谢棠如脑海中电光石火闪过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长生蛊!”
鬼方族赖以续命的长生蛊。
她娘将长生蛊挖了出来,种在魏国公体内,才得以让当时性命垂危的魏国公伤愈。
见谢棠如想明白,他颔首,“连虞与鬼方族旁人不同。她因出生时经历了颇多波折,靠着长生蛊才得以续命。将长生蛊给出去后,她的身体迅速衰败。”
病逝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谢棠如垂,手背紧绷,指腹捻出一抹毫无血色的白。
“虞苒对我提及,用长生蛊救了将死之人的命后,被种蛊的人也活不了多久。”但他爹的身体却还好得很,因此在出了虞声的事情后,谢棠如也没有往长生蛊这一方面想。
“长生蛊是鬼方族的秘密,虞苒知道的不过是皮毛。”他冷笑一声,“连虞虽然不喜鬼方族的手段,但比虞苒这个只懂一二的小丫头知道的多。长生蛊的活性被压制,对宿主的生机汲取便会减慢,何况连虞以自己的血和生机供养了它那么久,让你爹活到百岁不成问题。”
他盯着谢棠如,珠动了动:“在感情的事情上,不仅连虞像阿楚,你也很像他。”
对和虞楚有关的一切人和事,他总要多一点耐心。
谢棠如笑意不变,但对他的话多少有些不以为然,“阁下这样说,倒好像很了解我一般。”
轻描淡写,隐晦的试探。
他没有否认这句话,反而顺着谢棠如的话说了下去,神好似跨过亘古的时间长河,沧桑悠远:“我确实在更久之前就已经认识了你。”
谢棠如的神猝然冷了下来,这句话代表的份量可不一般,而他的态度也让谢棠如捉摸不透,开玩笑般的试探:“我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阁下。阁下这么说,难不成是在梦中见过我吗?”
“梦?”他摇摇头,“那些从来都不是梦境,而是你和商清尧之间,真实发生过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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