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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一点一点收了,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在深色的地板上投下缓缓移动的暗色阴影。
莲鹤坐在窗外的院子里,透过碎裂的窗框看里头任劳任怨收拾满地残渣的岳寒与春意。
回过神来的陈建国原本要把春意带回去重新做评估定级,却被岳沉舟强硬阻止了。
这件事往大了说,是异管委工作失误,差点造成人民群众严重的生命财产损失。往小了说,不过是刚刚化形的异常生命体不习惯人类的身体,闹出了一场无人员伤亡的小风波,苦主妖怪酒吧的老板都没说什么,只要求让春意留下打工赔偿损失,合情合理,他并没有揪着不放的必要。
更何况,陈建国隐隐约约觉得,将这女孩留在妖怪酒吧,或许是最安全的选择。
精明如他,极为聪明地打了个哈哈,双方一笑,各取所需。
莲鹤低下头,目光落到桌底的阴影处。
她想起方才握住女孩手之时的感觉。
入手一片坑坑洼洼的粗糙,纵横的老茧在这本该如嫩葱一般的少女指尖遍布,仿佛摸在风化生锈的铁片之上。
她一身铁甲,满身染血皆是战意,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她木讷又寡言,让她扫地,便举着扫把安安静静地扫了一整个下午,连角落缝隙都不曾放过。
两张气质迥异却一模一样的脸孔,在虚实切换中交叠在一起。
幻境中那种前所未有的悲壮情绪影响了莲鹤,有这么一瞬,她觉得心脏深处某个空空的洞仿佛又被撕扯了一下,咕咚咕咚流出血丝来,迅速涌满了半个身躯。
她尽量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然而眼眸中的湿润水汽滚动不休,凝成要滴不滴的珠子,着实骗不了人。
岳沉舟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心中一叹,随即又闭上装作没看到,沉默不语。
他哪里不知道莲鹤心里在想什么。
她原本该有一个同胞弟妹,然而苦寻数年,只剩碎落成几瓣的早已失去生机的红玉。
就如同人类有丹田,妖类有妖丹,怪类也有自身灵力的源头——被称为魂器的东西。
魂器来自于本体的重要部分,温养着这类生魂绵绵不绝、深厚无比的的灵力,重要程度堪比心脏——亦或许比心脏更为重要。毕竟人类置换心脏尤可生存,但怪类若是失去魂器,下场只剩灰飞烟灭这一条。
红玉是这对银瓶生魂的容器,莲鹤找的人早就不在因果之中。反倒是沾染了红玉之息的春意,跟她有几分缘分。
然而亲缘这种东西,在莲鹤心里,显然并不仅仅只是个玻璃镯子,碎了就能立刻割舍,扫干净了倒进垃圾堆,找个新的代替品便万事顺遂的。
一天天的,真是会给我添麻烦……
岳沉舟“啪”的一下点燃了打火机,点燃了唇间的烟。
袅袅的白烟缓慢升起,散出烟草的浅淡香气,此时此刻却像一泵安定剂,舒缓了莲鹤茫然的心绪。
“先前是谁在这儿买醉发酒疯,说这么多年白费了心思,如今这不是正好么。”叼着烟的他口齿不清,“反正我可不管,这姑娘欠了我钱,要在这儿给我打工一辈子,你也别想脱了干系。说不准回头文物局还能让她跟你手拉手躺一个展位……嘿,俩文物联手升值,不亏。”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漫不经心,越说越叫人来气。可莲鹤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丝温柔到极致的关切。它太过微不可闻,被模糊不清的烟雾带着飘去半空中,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她不免觉得啼笑皆非。
岁月逐渐流逝,这人的心倒是一日比一日软和,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某个人的影响。
明明就是关心自己,偏偏这嘴长了倒刺似的,就是不肯好好说话。
想到这里,她佯装不满,故意“啧”了一声,随手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在玻璃桌面上敲了敲,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岳沉舟皱了皱眉,心不甘情不愿地猛抽两口,冷哼一声,还是抽出嘴里的烟,在烟缸里狠狠摁灭了,仿佛在说“懒得跟你计较”,幼稚的不行。
莲鹤心中一松,朗笑出声。一双美目终于浮上纯粹的笑意,眼波如两汪清澈的碧水,侧头看向岳沉舟,左右两侧耳环是别致而大方的单粒珍珠,晃出好看的节奏,坠在宝蓝的丝绒之上,散发温柔的光晕,衬得美人明眸皓齿,气质不凡。
“岳师,你好温柔啊。”她的脸上浮现一丝妩媚而切实的笑容,“对我如此,对春意也是这般。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样……还挺海王的?”
岳沉舟肉眼可见地抖了抖,满脸都是嫌弃,回复言简意赅:“滚。”
莲鹤的视线瞥了瞥正巧在窗前慢慢收拾着碎玻璃的岳寒,玩心顿起,故意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道:“奇了怪了。你这人虽说不靠谱,但凭着这般身材样貌,怎么也不像是找不着对象的。这么多年,身边别说是个人了,连条狗都没有……该不会是等着谁,为谁守身如玉吧?”
窗内的岳寒手上动作一顿,淡然的目光轻轻越过窗框,看向了他们的方向。
岳沉舟丝毫没发现他的视线,只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刘金莲,你礼貌吗?少给我来这套。我是灵修,当年修的可是无情道。”
“无情道?”
这回答倒是莲鹤万万没想到的,她愣了一愣:“还真有这种东西?”
……什么封建残留术法,跟写小说似的。海王纯天然绝佳好借口。
“怎么没有。连飞升上界的我都见过。”岳沉舟见她全然已似没事人,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趴到窗户上,十足不满地查看已然变形的窗框,“你该不会以为我一直在吹牛吧?”
“……”
莲鹤语塞望天。
那你们两人……纯洁的父子关系?
岳沉舟冷哼一声,垂下眼帘,并不打算多跟她计较,显然他的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他看着屋子内正在勤勤恳恳扫着地,仿佛满眼除了碎玻璃什么都没有的少女,眼中浮现出一丝不甚分明的复杂神色。
岳沉舟皱了皱眉,摸了摸下巴,加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干脆改个名,叫刘银莲好了。”
噫,比金莲还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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