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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放赶紧打住他的话:“好好好,别说这个,事情太多,咱们先去开会。”
这次会议参与人数不多,共六位,都是战略核心之人,也全都认识唐放,宜宁作为参谋列席主持会议,而颜师古原本是不进这个会议的,是周殷让人把颜将军请过来,说帮忙出出主意,提提看法。
外面远远地庆功呢,他们这边只留着正常的守卫,显得有些清冷没有人气。宜宁先是介绍了昨日第一场战的情况,若可汗秘密武器白神教被连根拔出,消灭贺若嫡系部队五千人,白神教祭祀生擒,大王子生擒,还有一些重要的文书信件,现如今大可汗、小可汗都在托人接触和谈事宜,大可汗想要换俘,小可汗打算投诚。说完这些,他又说了些这次战场上的细节。
屈突他没有跟着去,听到白神教想复活唐放的身体来打他们的时候,他先是惊,后是怒,然后拍案叫骂,“春秋大梦!岂有此理!九年前乌木可汗趁着我们在外面领兵直接打到了中都家门口,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他是那小老儿趁火打劫,原来他们手上还有子瑰这笔血债!”
屈突息和唐放是从小长大的,说到此不禁磨牙吮血,胸口简直要被愤怒撑开:“好啊,这么多年咱们也被他们祸害得够了,现在新仇旧恨,一起清算吧!”
当初家国四分五裂,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挨打受欺负,现在可算有机会了,他们当年是如何让他们疼的,这次一并还回来!
宜宁倒是没有屈突那么气愤,他按部就班地给出参谋们的意见,“原本四个月的计划是有些紧的,但我们第一仗十分顺利,局面优势已经显现出来了,参谋部制定的决战路线是以逸待劳,预计决战时间放置在五十日后,以五十日做出预备,先以舆情开路扰乱敌方军心,将白神教之事、安平王回归之事、巴鲁扎为贺若舍弃之事翻露传递出去,再放出小可汗投诚之事,引他们自乱阵脚,做分化瓦解,我军则先在这个时间以逸待劳,寻最佳时机决战。”
“这个好!”屈突息听后赞同:“让他们先乱着,乱够了再打。”
何靖和颜师古听后也点点头,对这个大方向持肯定意见。
草原十八部毕竟是马上民族,实力还是很强的,如果四分五裂,将会十分有利于我军。
唐放抬了一下手,“我有其他看法。”
除了周殷,所有人看过来。
唐放:“我认为可以一鼓作气,十五日内发动决战,现在屈突到了,整个大军战场都基本部署完毕,敌人也想着我们暂时不会动手,可以缓过这口气,那我们不如就出其不意,以快打快,一鼓作气拿下它,事成后也让部队回家过个安生年。”
何靖沉吟了一下:“殿下说的的确又道理,但是现在另有一个问题,如果我们逼紧了,贺若可汗会不会跳起来?这样反而推动了敌人同仇敌忾之心,增加我们决战难度?我个人还是赞同慢慢修整,等他们乱起来。现在我们不怕拖,他们怕拖,走慢棋,对我们更有利。”
唐放抿了一下嘴唇,下意识地舔了一下上龈牙齿:“那不如咱们边谈边打,鸿胪卿不是跟我们一起来了嚒,咱们假意做出和谈换俘的样子,这样也可以麻痹敌人,让他们内部该乱继续乱,然后咱们在他们快谈成功的时候忽然发动总攻,这样既打其措手不及,又不会让他拧成一股绳。”
众人没表态,但是看了过来。
兵不厌诈,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不在乎君子不君子,这个招数损是损了点,但是也可算一策。
但是……宜宁感觉不对地看了唐放一眼,敏锐地察觉:殿下这次怎么这么的……沉不住气?
周殷低头看着桌角,目光一直落在桌下的布条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不吭声。
唐放将目光转向周殷,做最后努力:“这个方略虽然比五十日后的有困难,但是机会还是比困难大的。”
他相信周殷肯定有准备,并且只会比他考虑的多,战争是一切军事政治外交的综合,只要他愿意配合自己,这个计划紧锣密鼓间也是可以拟出来的,并且最主要的是,这是以有心算无心,是出其不意,很有胜算。
所有人都看向周殷,等着主帅表态。
周殷漠然抬起眼,只有一句话:“暂定宜宁的思路做出一套方略出来。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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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帅安寝的大帐中,周殷和唐放在吃晚饭。外面的雪越来越大,被风越来越冷,唐放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诶,我们再说说这件事吧,你不觉得快点打完也很好吗?这北方的天太冷了,越拖大家越不适应的……”
周殷:“你明明看出了哪个策略更好。”
周殷忽然生硬地打断了他。
唐放抿了抿嘴唇,把口中的米饭一下一下咀嚼吞咽下去,看了他一眼:“你不打算和我谈谈嚒?”
“谈什么?”周殷压着眼睛,下筷如飞,根本不看他:“我不想谈,吃饭吧。”
唐放:……
为了拒绝争吵,周殷现在直接避开了所有可能让他们不愉快的话题。
唐放直接问了:“我烧了自己的身体,你什么想法?”
周殷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头:“没有想法,”他表情封闭,理所当然地说:“没有身体以后还会有别的办法,这天下这么多的能人,总有解决的方法,都没有关系。”
唐放吃惊地睁大眼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周殷不回答他,大口地吞咽饭菜。
唐放皱紧了眉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接受我已经死了的这件事?”
周殷的脸颊肌肉骤然绷紧了。
饭碗被他凌空端在半空,他呼吸急促,有那么一瞬间唐放都要怀疑他要大失风度地摔桌摔碗了,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一停后又伸手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有死。”
那一刻,唐放竟然感觉到了恐惧。
他发着抖说:“周殷……我死了。”
他好害怕和他吵起来,好害怕像当年那样和他吵起来,可是这件事不能不说明白,他压着嗓子,唯恐吵出声音。
“唐子瑰……!”周殷握着筷子的手剧烈地抽搐了一下,他扭头,红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恨恨地压着声音,表情依然冷静逼人,“……那现在和我说话的是谁!”
周殷的掌心“砰”地一声拍在了桌上,这一次,他憋着声音,憋着愤怒,压着嗓子喊,带着哭腔又不敢大声,最后,他连体面都维持不下去了,眼里迸出泪花,后背猛地瘫靠在椅背上,瞥开头,脖颈上青筋暴起。
唐放无法呼吸,一时间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红着眼睛看着他,喉咙里卡着千言和万语,可每一句都说不得。他想过自己回来会让周殷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是他没有想过他会这样的混乱,明明他是那么的清高,那么无所贪求,那么清楚明白的人。
“周殷……我有些事一直没有跟你说。”
唐放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可是已经不能不说:“九年前,我其实不算出了‘意外’,是我的生死簿的时间到了,大限已至……我就算不死在白神教手里,也难逃一死,不是那样死,也会是另外一种方式……”
周殷脖颈上的青筋全都凸起了,他不看唐放,可是浑身都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簌簌发抖。
那些未可知的事情,那些无常的天命,凡人要怎么抵挡?要怎么不感到惊恐与逼仄?
“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唐放已经不忍心看他了。他咬着牙,决绝地狠着心,只是在真正脱口的时候,他惶恐地又退后了一步,苦涩又慈悲地、转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我只能告诉我的统帅……不能告诉周殷。”
外面的天地间,忽然间,下了那么大的雪。
“告诉统帅,是因为他要掌握他手下每一位将军的情况,做出对全局最有利的决策……不告诉周殷,是因为我害怕他会为了唐放伤心难过……统帅,宜宁的策略很好,卑职承认,一个半月后总攻,时机条件将更加成熟,可是——”唐放看着这天底下他最舍不得的人,轻声说:“我已经没有那么久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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