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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牙大帐,此地地势靠北,厚重的积雪不断地压迫着草原大地,风发出呜呜的颤音,大帐里坐满了人,帐内熊熊点着四个大火盆,只是仍然驱不散那股凛冽的肃杀之气。
“不救!我不去!虎豹骑现在已经是废了,我不救!”
一个草原的将军倏地站了起来:“可汗自己心中有一套方略却不告诉我们,出征前您说那大顺的先锋乃是无名之辈,巴鲁扎一定手到擒来!可他到底是去和谁对战去了?他带着五千人马,心里到底有没有数!”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有人同样气愤地补了话:“现在都传开了,说安平王的鬼魂回来了,这仗咱们是没法打了,可汗相信白神,还是请白神去救大王子吧!”
这就是使意气了,贺若勃然大怒,怒吼:“沙逊!你敢抗上!”
那将军将脖颈一梗,竟直接瞪视贺若,一时间帐内火花四溅,一触即发,此时大帐一角传来沉重的笃笃手仗敲击的声音,一道苍老的声音赫赫然响起:“外敌当前,我们还要起内乱吗!”
那是草原十八部的长辈,乌木老可汗的弟弟,一时间,争执被短暂地压服了下去,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看向贺若,“贺若,我们这些固执的老混蛋愿意选你为可汗,是因为我们相信你,可是你到底在做什么呢?白神乃是保护我们牛马羊安全度过冬日的神明,你怎么能瞒着大家伙用它做这样的事情?”
“叔叔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当年父亲也曾启用白神教,安平王伏杀,丹书计划,他老人家一样没少用,为何我用不得?”
“当年老可汗就算指挥白神教,也只是除掉对方要臣猛将为止,我与中原乃敌手,偷袭暗算,他们失于防范也没有什么好说,可那也该到此为止了!您培植那林姓的中原人的势力,我们知道您是想挟制中原,驱狼吞虎,重塑草原十八部往日的荣光,但您怎么能听信那个中原人的建议复活唐放的尸体呢?那是禁术!是不被允许的!凡人掌握人间的金银财富,神明掌握凡人的生老病死,您如此背叛自己的手下,践踏草原上古老的信条,这让草原上白神与牧民,如何原谅!”
“叔叔太小心了,百年前我们伟大的阿莫图王就是这样死而复生的!若立非常之功,怎可不行非常之事!”
老人被眼前的侄子顶得胸口一闷,手仗一歪,就要栽倒,众人下意识地起身去扶,老人却倔强地将他们挥开,举着手仗用力地敲在火花乱溅的铁盆之上:“糊涂!糊涂!当年是草原危机在前,也是我们草原人心甘情愿!哪怕如此,阿莫图王的后嗣那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唐放是中原人!他现在借着别人的身体踏我草原的土地,何尝不是他们的中原的神明冥冥指引,让他过来讨个说法!”
轰隆一声!
老人话音一落,外面只听轰隆一声震响,然后便是令人牙酸的呕哑之声,紧接着砰地一声闷响,好似有什么狠狠砸在了地上,帐中人面面相觑,心道中原的军队举报已经回营,不至于此时强攻,只见一个小兵惊恐地掀开大帐闯了进来,慌张地跪在地上,大喊:
“可汗!不好了!刚刚天上降下一道雷来,把帐外的狼头旗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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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
周殷的神识里,一切温暖如春。
唐放没能见到开平四年的春天,所以周殷的神识里布置的总是很春天,有花,有一方柔软的床榻,有轩窗床幔,有庭树回廊,真实的人间帐篷外大雪如撕绵,唐放栖息在周殷的意识里,享用柔和的春暖花开的春天。只是今日的周殷太难过了,意识不再开花了,而是下起了雨,却也不是狂风骤雨,而是绵绵的细雨,还搭起了躲雨的亭台,害怕唐放走来的时候淋湿他。
“你还有多少天?”
两个人脱得赤条条的,不断地在榻上亲吻抚摸,唐放盘着周殷的腰,手臂挂在他脖子上,闻言忽然躲闪了一下,然后有些畏惧地吐出了四个字:“……二十七天……”
然后周殷忽然就不做,从他身上爬起来,难过地盘腿坐在一边。
唐放:……???
刚起了兴致的唐放懵了,这他都准备好了啊,敞着腿仰面静了一会儿,侧头去看沉默的周殷,“诶……怎么了啊,昨天就没有,今天还不……”唐放看不到别的,只能看见周殷的伛着肩膀,眉头难过的撇着,微微发抖,他拉他,想让他别想别的,先看看自己,只是那简单的抬头一望,周殷已是泪如泉涌。
唐放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他透过周殷的眼泪去看他的目光,听他掩饰着哽咽,轻声而凄然地说:“唐放,我很想你,这九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我很想你。
这是唐放回来,第一次听到周殷这样直白地说。
我很想你,当年只是吵架而已,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我喊你的名字,你怎么都不回头,我没办法相信你是死了,你连一场梦都没有给我托过,我当年绕过那么多的大山和防线去找你,可你说走就走了,我疯了一样地想你,我是靠着我们在一起的那四年撑过来这九年的……可你知道吗?
周殷哭着看着唐放,他此生不曾像此时这般的难过,岁月变化了自己却不曾变化他,泪水流过了自己却不曾流过他,这么多年,他从没有怨恨过什么,下狱,战场,朝堂,杀戮,亲人的纷争倾轧,世人的误解非议,总总总总,这些全都比不上当年他冲出了帅帐挽留,他骑着马却怎么也不肯回头……
天啊,他已经抛下了他一次,还要再来一次……
周殷哭到最后直不起腰,整个人就伏在被褥之中,唐放沉默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饱受摧残的灵魂,看着他满身的折磨和孤寂……他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等着周殷自己把眼泪流完,等着他自己平静下来。
他是注定要离开的。
关于命运,它就是这样的,老天给了他天分,没有给他寿命,让他一生都烈火烹油,又让他死于阴谋和暗算,能怎么办呢?他们能怎么办呢?他们不知道这命运到来的时间,不知道它离去的方向,哪怕走到今天,他都感觉自己是被命运戏弄了,九年,他忘记了过去忘记了九年,这九年里他一直漫无目的的流浪,心情寂寞而苍茫,从来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自己叫什么,他只是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跟着着一股汪洋般的感召,然后附着在孔捷的身上,然后与周殷重逢,然后卷回家与国的战争,出征,上战场……他也曾以为自己可以把握很多的东西,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主宰,他在迷与悟之间一步步斩将夺帅 ,他在明白与糊涂中一步步走来,直到今时赫然回首,他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好像是在特意地等着他而已,不知是上天里谁的安排。
唐放没有说一句话,长长的,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指轻轻地抚摸周殷的后背,梳拢他的头发,像是梳掉这些年积郁在他身上的尘沙,等到周殷终于平静下来了,他凑过去,小声说:“别哭了……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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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捷忽然间感觉有些口渴。
帅帐里只点了一盏灯,深夜里并不算很明亮,他躺在榻上像往常一样起来,国公还躺在他的身边,紧皱着眉头闭着眼,他小心地撑起手臂,迈过他,趿上鞋,蹑手蹑脚地去床帐外喝水。
神识里,周殷和唐放正在说话,忽然间,周殷听到了什么声音,蹙着眉头,茫然而警觉地向外看。
唐放不解:“怎么了?”
清冽冰冷的茶水顺着孔捷的喉头顺畅地流淌了下去,孔捷深吸一口气,感觉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焦渴终于被压了下去,他隐约感觉这次醒来好像有哪里不同,他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手中的茶杯,却没发现异样。
忽然间,他身后的床帐被人窸窸窣窣地拉开了,他握着杯子如常回头,榻上的国公却极为震惊地瞪向他,几乎语无伦次地问:“你怎么自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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