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张清皎弯起唇角,“以我的家世, 能被选为太子妃,真的很不可思议。我的家人都以为我只是来走个过场,说不得能靠着这次采选增加些许名声,日后也好寻一桩好婚事高嫁。嘘,这话我从未与万岁爷说过,你可不能悄悄告诉他。”
“皇嫂放心, 我保证不告诉皇兄。”皇长女双眸中带着笑意,“仔细想来,皇兄与皇嫂成婚之前, 也不过是在甄选时见过一两面罢了。分明是陌生人,为何偏偏却能两心相许,还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大约这便是缘分罢。刚见到万岁爷时,我很紧张,心里一直在琢磨该如何与他相处。毕竟,以前我想象中的夫君大约应该是年轻的文士,身份地位绝不可能如此尊贵。后来我宽慰自己:听说他性情温善宽容,应当很好相处罢。只要我万事小心些,大概便能与他相敬如宾地过一世了。”
如今再想起成婚之初的那些念头与打算,仿佛都带着一种奇妙的色彩。张清皎禁不住笑了起来,心里充满了感怀。那时候的她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如此幸运,能够在这个时代遇见属于她的命定之人;那时候的她也从未想过,内心深处那些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竟然都会渐渐变成现实。
皇长女若有所思:“其实,皇嫂在成婚的时候也并不知晓,自己想要的夫君究竟是甚么模样么?我……我也没有细想过,只是一直羡慕皇兄与皇嫂的感情,也想要一位独属于自己的夫婿,日后像皇兄皇嫂那般相知相许。”
“说从未细想过也不尽然,年少慕艾,总归是有些幻想的。”张清皎眨了眨眼睛,附在她耳边,“俊美白皙,优雅和善,体贴专情,熟读诗书,擅长琴棋书画——我理想中的夫君便是这样的,万岁爷可不是每一样都很合么?”
“不过,刚开始不熟悉的时候,我难免会有些担心自己须得与许多女子分享他,所以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投入太多的感情,生怕会受到伤害。但后来我发觉,只要彼此都足够在意对方,许多担忧都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皇长女脸上的红晕越发浓了几分,双眼却已是亮晶晶的:“皇嫂,我也不想与别人分享夫君。既然我只有他一人,他为何不能只有我一人呢?若是他能有通房小妾,我却只能孤孤单单守着他,岂不是不公平么?”
“那咱们选驸马的头一条,便是绝不许三心二意。若敢有异心,教你受了委屈,万岁爷和我必定不会放过他。”张清皎道,心里感慨这孩子的想法真是越来越超前了。不过,她是金枝玉叶,是皇帝的妹妹,又何须像那些寻常女子那般委屈自己呢?
“缘分这种事非常奇妙,世间不会有全然相同的人,也不会有完全相似的缘分。但若是分辨不清自己的喜好,便很难寻得合意的。不仅如此,还须得彼此都有意才好。所以,你还是须得仔细想想,自己究竟钟意甚么样的人。”
“可我一时间……实在是有些想不出来……”皇长女蹙起眉来。
张清皎便牵着她来到书案前,铺开宣纸,执起画笔。她在左边用几笔粗粗勾勒出了一位手执弓箭、威风凛凛的年轻小将,肤色微褐;右边画了一位宽袍大袖、握着书册的青年文士,肤色白皙。而后,她简单地在两个人旁边写下了一些词,如长相、皮肤、身高、体型、擅长之事等等。
“瞧,这一位生得高挑健壮,肤色微黑却是个俊俏儿郎。他自幼骑射出众,一直想着当一位将军保家卫国,每日都须得费些时间在校场里练武。他也读过书识过字,字写得极为凌厉,更喜欢读兵书与策论,不喜看诗词歌赋。他倒是喜欢下棋,觉得对弈便如战场,你争我夺很是痛快。”
“这一位生得瘦削颀长,肤色白皙,面貌俊美。他喜静不喜动,每日喜欢在书房里看书,时不时也会自己吟诗作赋。琴棋书画他都擅长,尤其喜爱练字、作画与弹琴,棋艺也颇为通晓。他通常不喜外出,唯独同窗们的文会是必去的,偶尔也会去各处观赏美景作画,平日里浑身都是墨香气。”
“好妹妹,你仔细想想,自己究竟喜欢哪一种呢?又或者,这两种人身上都有你喜好的特质,你也可择取出来。”
皇长女端详着这幅画,认真地道:“皇嫂,我还须得仔细想一想。”她原本便并未开窍,从来不曾仔细想过此事,自然一时间怎么也说不出希望未来的驸马应当是什么模样。
见她如同处理宫务那般认真,张清皎禁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发:“慢慢想,不着急。若是你有些不确定,可以再想想史书上的那些人物,也想想自家兄弟们。他们身上的哪些特质是你觉得不错的,哪些特质是你不喜欢的。”
这种时候,她难免觉得庆幸——幸而长辈们都已经答应多留这孩子两三年了。否则,若是就这么懵懵懂懂地嫁出去,与一位不知是喜爱还是厌恶的驸马生活一辈子,谁能放心呢?这样一位好姑娘,理应过得美满幸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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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皇长女正琢磨着未来驸马应当是什么样的人时,朱祐樘已经命礼部张贴了谕旨。谕旨中道,长妹钟灵毓秀,已至适婚之龄,故而特为她遴选驸马。凡在京官员以及军民子弟年十四至十六,容貌齐整、行止端庄、有家教者皆可往礼部递折子报名。
这一道谕旨顿时在京里激起了千层浪。毕竟,京中适婚的少年确实不少,而皇妹无疑是身份最为高贵的女子。只可惜,而今国朝公主所嫁的驸马一般只会给虚职,不可能接触任何朝政,也不可能封爵。但凡略有些抱负的少年,都不可能选择应选驸马。唯有那些本便没什么野心,家里也不对他们抱有任何期望的子弟,才会渴望能尚公主。只要尚了公主,至少能够保证自己以及数代子孙都能过上富贵的生活。
其实,不少高官勋贵子弟也颇为动心。不是所有的高官勋贵之后都渴望权势,也有生来就想做富贵闲人,或者家中对他们的期待也只是富贵闲人的子弟。但除了国朝之初的两代公主之外,后来的那些公主都没有下降高官勋贵的先例。这也是皇帝为了控制外戚家族干政所做出的抉择,绝不会让高官勋贵通过尚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张清皎听闻此事后,挑眉道:“选宫妃大都只选平民,尚公主也多半只选平民,列祖列宗为了抑制外戚,也是用心良苦了。只是,寒门子弟与金枝玉叶之间门不当户不对,隔阂太深。恐怕两人之间若想彼此磨合,应该是件不容易的事。一旦错过了机会,感情便会疏远,怎么也不大可能亲近起来了。”
朱祐樘点头道:“除非人品格外出众,否则我也不会轻易选寒门子弟作为妹婿。说来说去,还是四五品以下的官员子弟最为合适。若有那些闲职勋贵的远支子弟,也未必不能考虑一二。说实话,我也想过周家与王家……”
说到此,他眉头皱了皱:“但两家如今已经很煊赫了,不适合再尚主。”即使这两家外戚都不可能接触朝政,却也不排除他们尚主之后会生出些许心思来。尤其是周家,在京里已经足够横行霸道了,绝不能助长他们的气焰。
“万岁爷的考虑确实有道理。我倒觉得王家或许比周家好些,送进宫里来伴读的那个孩子便很不错。只是,母后一贯谨慎,怕是不会同意这桩婚事。否则王家便太出风头了,难免会给以后招来祸患。”张清皎道。
朱祐樘挑眉望向她,似笑非笑道:“若不是鹤哥儿年纪稍小了些,让他来尚主倒是不错的。毕竟是卿卿教出来的孩子,人品我很放心,学识也不错。无论如何,嫁给知根知底的少年,娶知根知底的姑娘,对咱们而言都是件好事。”
张清皎斜了他一眼,嗔道:“万岁爷莫不是在说笑罢。张家可不能尚主,不然便到了风口浪尖上了。就如万岁爷所言,下降外戚也有隐患。若是心大的人被煽动起来,照样可能干涉朝政。说来说去,鹤哥儿和延哥儿也没有那样大的福气。”
“有你这么一位姐姐,他们的福气便已经够大了。”朱祐樘笑道,也不再提起此事。虽说他方才所言多半是顽笑话,但仔细想想,两个妻弟如此可爱,也未必不能尚主。当然,这还须得看他家皇后的意愿,以及弟弟妹妹们的心思,他可不是那种乱点鸳鸯谱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选完驸马之后,就该是本卷的小高潮了_(:3∠)_
总算是艰难地度过了卡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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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下旨的那几句话,其中有些出自《明史》
第212章 晴天霹雳
就在安置放归宫人与皇长女择驸马两件事都已是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的时候, 宫中再度传出了谕旨, 称将在京畿附近采选三百五十名宫人充实后宫。旨意一传出, 民间便立即迎来嫁娶的高峰。但凡疼爱自家姑娘的家庭,都不可能将孩子送去宫里当奴婢,从此再也不可能过如同普通人那样的生活,而且无论生生死死都几乎再也无法相见。
当然, 也不乏有人联想到此前帝后放归大量宫人的举措,危机感并没有从前那般严重。有些人家更是异想天开, 想借着帝后迟迟没有孩子的机会, 靠着姿色出众的女儿入宫博取一份泼天富贵。更有人本便不在乎女儿, 送出去为奴为婢也无妨。横竖怎么也算是给帝后做奴婢, 说不得有机会放出来的时候, 还能寻得好女婿高嫁。
不过短短几日之间,谕旨便借由官府与里长耆老传遍了京畿地区。朱祐樘派出了司礼监里的覃敬负责此事,仁寿宫周太皇太后与慈寿宫王太后也各挑了一位女官从旁协助。采选宫人与采选宫妃不同, 无须经过层层选拔,一次初选一次复选便足矣,而初选的程序几乎与采选宫妃没有甚么区别。
此时的京师亦有几分人心惶惶之意,嫁娶喜事骤然增多。明明几乎每日都能听见喜乐奏响,但送亲迎亲者皆是行色匆匆的模样,竟是一丝喜气也难以见着, 与往日的轻松喜庆之状全然不同。
不少言官目睹了民间百姓的反应,无不有些懊悔怎么没有帮着皇帝陛下驳回周太皇太后的意思。原本他们以为,能将周太皇太后所要求的采选五百人降为三百五十人, 便已经是一种胜利了。但如今看来,不采选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胜利。
不过,采选宫人这件事本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周太皇太后的目的并非填补宫人,皇帝的子嗣才是她最关注的,因此坚持己见亦是很有底气。文武众臣也都很关注皇帝陛下的龙嗣问题,根本不可能严词反对这回的采选之事。能不断地与仁寿宫周旋,坚持降下人数,他们便认为自个儿已经尽到了责任。
张鹤龄遥遥望着又一队送亲者吹吹打打地抬着花轿匆匆走过,眉头紧紧地攒了起来。坐在他身边的张延龄趴在马车的窗前,好奇地往外张望着:“哥哥,怎么这些人都没有什么笑脸?不是在办喜事么?”
“不是真心想嫁,也不是真心想娶,这样的喜事自然没有甚么可高兴的。”张鹤龄道,听见远远传来的唢呐声,心里不知怎地觉得格外烦躁。于是,他立刻将张延龄按了下来:“没有甚么稀奇的,这两天你遇到的送亲队还少么?”
“太多了也很稀奇呀!”张延龄眨着眼睛道,挣扎着还想趴回去继续看,“这几天都是良辰吉日么?怎么大家都挑这几天办婚事?”
“若是不赶紧趁着这些天成婚,也许新娘以后就别想嫁人了,都进宫去了。”张鹤龄简单粗暴地解释完,眯了眯眼睛,“明天咱们去一趟坤宁宫,给姐姐问安。”
他们兄弟俩虽然天天入宫,但也并非每日都会去坤宁宫。毕竟他们进宫是来当伴读的,而不是来陪伴自家姐姐的。故而,他们也只是隔三差五才会去见姐姐一回。却没想到,不过是几天不见,宫里便折腾出了一件这样的大事,简直都快要让他控制不住情绪了。
呵,谕旨里倒是说得好听,只提放归者众多,所以须得采选宫人添补空缺。可常常来往宫中的人谁不知道呢?就算放归了一千五百宫人,宫里主子们的生活依旧没有受到什么影响。采选这些宫人,添补的不是干活的空缺,而是后宫的空缺!毕竟,总有人见不得东西六宫空空如也,也总有人见不得姐夫与姐姐相濡以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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