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也知道,二弟平日里便过得有些糊涂,才会受人欺瞒。若不是那西席从中作梗,咱们家怎会与春闱扯上干系?家里没有子弟考科举,咱们又何必蹚这趟浑水?”周寿赶紧接道,“还请娘娘替我们做主啊!”
周太皇太后淡淡地望着他们:“既然这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又何必如此焦急?锦衣卫既是受皇帝之命查案,应当也不会冤枉了好人。你们只须将所知道的与他们说,让他们尽快将那西席逮回来,岂不是真相大白了?”
闻言,周彧一时哽住了——那名西席绝不能被逮住!要是被锦衣卫抓住,甚么都得供出来!不仅仅是这回买卖试题之事,他还知道长宁伯府不少阴私!该死,他不该将那人放走的!谁知道那人究竟识不识趣,会不会将这些事透露出去?!
周寿的反应更快些:“娘娘,我们也相信锦衣卫必会秉公办案。但已经有仆从被抓住了,瓜田李下,难免会惹人猜疑。我们也是为了咱们周家的名声着想啊。”
“行了,我知道了。”周太皇太后蹙眉道,“科举弊案事关重大,周家绝不能牵涉其中。都几十岁的人了,连家里人都管不住,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们是好。”说罢,她注视着两个须发皆白的弟弟,轻轻一叹,“你们也须得记住,我只能护你们一时,护不住你们一世。”
周寿与周彧怔了怔,忙叩首谢恩。周太皇太后懒怠再瞧见他们,便挥了挥手。两人不敢再多言,朝着坐在旁边的重庆大长公主与崇王笑了笑,躬身告退。
崇王目送着两位舅舅的背影,拧紧眉与重庆大长公主对视一眼。他思索片刻,禁不住出声道:“母后,儿臣忽然觉着,两位舅舅好像从未变过。”
周太皇太后斜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想说,他们这几十年简直是白活了,根本没甚么长进。”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两个弟弟眼皮子浅,气量也格外狭小呢?但她能怎么办?再怎么窝囊废,再怎么没用,再怎么欺善怕恶,那也是她的弟弟啊。她护了他们这么多年,难不成如今能将他们撂下不管?
崇王垂下眼,接道:“唯有吃亏,方能长进,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便是如此。许是母后一直将他们护得太妥当了,他们才不知该如何办事,依然和老顽童似的。儿臣倒觉得,教弟如教子,切不能太过宠溺纵容。”
周太皇太后沉默片刻,长叹道:“已经太迟了。”曾经她觉得两个弟弟虽没有为人处世的智慧,但好歹都有爵位在身,又有她相护,也没有甚么人敢欺侮他们。便是他们为恶,也不过是作些小恶,与万氏贱婢的弟弟相比名声好多了。可如今,与严格约束族人的王家、张家相较,周家的名声却已经是外戚中最低的。
“几十年都这样过下来了,还能让他们改不成?他们也不曾做过大奸大恶之事……只要有能支应门庭的后辈,再撑几代应当无妨。”
崇王满脸皆是不赞同之色,却也并未再提此事。只是,离宫的时候,他刻意等候重庆大长公主,姊弟俩同行往宫外而去。路上,重庆大长公主将她所知的科举舞弊案内情与他说了,崇王这才知道其中还有张家的缘故。但他怎么都有些想不通:“姊姊可知,舅舅们怎么突然与张家过不去?”
重庆大长公主苦笑道:“听说,张家曾经拒绝与周家结亲。两位舅父觉得丢了颜面,从此便将他们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也曾经劝过他们,可那时候母后与皇后的关系也不太好,他们便仗着母后撑腰,说是要替母后出气。如今宫里早已是一片和乐融融,偏他们迟迟都转不过圜来,还使这样下作的手段。”
崇王听罢,摇首叹道:“也不知他们能不能听懂母后的意思。”周家是靠着母后发迹的,但即使母后再寿数悠长,也比不过正年轻的皇后。周家已是日薄西山,而张家正是朝阳升起。两家交恶,最终落败的是哪家,还用得着说么?偏两位舅舅怎么也想不清楚,竟然将一件小事生生地扭成了仇怨。
“若是你以后能留在京中,或许可适当约束他们一二,和缓周张两家的关系。”重庆大长公主道,“此外,母后认为周家如今尚有能支应门庭的后辈,我却觉得那些孩子都已是醉生梦死,教不好了。所以,你若能挑出两三个孩童带在身边仔细教养,或许周家尚能延续几代。”
“姐姐可真是将我看得太高了。”崇王无奈而笑,“留京……尚不知是甚么时候的事。如今我尚且如履薄冰,周家的事……也只能随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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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皇太后决定维护弟弟,很快命人将朱祐樘请到仁寿宫细谈。朱祐樘将证据呈给她瞧,她却摇首不看,只道:“我就剩这两个弟弟了,纵然再愚蠢,也是我的血亲。只要我在一日,总不能让他们出事。而且,他们那点儿小手段上不得台面,也没闹出甚么事来,不如便就此抹平罢。”
朱祐樘早已预料到她的态度:“祖母,这一回没闹出甚么事来,下一回呢?”
“我会严加约束他们,不让他们再胡闹。”周太皇太后接道,“张家这次确实是受了委屈,我会给他们一些赏赐,让他们压压惊。回头让人从我库房里取几套压箱底的头面首饰,给皇后送过去,教她也安心些。”
朱祐樘道:“孙儿相信祖母,便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罢。不过,事不过三。再有下一回,希望祖母能让孙儿秉公行事。”说罢,他立起来,向着周太皇太后躬身行礼。
周太皇太后闭了闭眼,良久方道:“好,我答应你。”
张清皎听闻此事始末后,冷冷一笑:“祖母一向护短,偏心自己的血亲,我能够理解她的选择。可这世上不止她一位长姐,她想维护自家弟弟,我也想维护自家弟弟,给他们讨还公道。正巧我身子骨也养好了,也该动一动了,不然都该生锈了。”
朱祐樘很是无奈,他自然不会违逆盛怒之中的爱妻,只得道:“卿卿,你身子才刚好些,也别太过疲累。若有甚么想做的,将妹妹们邀进宫来一起商量,有什么事也都交给她们去办。”
作者有话要说:娘娘:不能靠律法制裁他们,那就由我来制裁!
陛下:好,好,好,制裁他们。别着急上火,慢慢制,慢慢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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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a,大家晚安
第417章 收拾周家
当日, 坤宁宫便发出帖子邀请四位长公主殿下入宫一叙。第二天, 仁和长公主四姊妹都准时来到坤宁宫, 每人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些许跃跃欲试之意。张清皎刚提起话头:“之所以将你们都邀过来,为的便是我在帖子里提起之事。周家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动我的逆鳞,我已是忍无可忍了。”
仁和长公主便接道:“忍无可忍,自然无需再忍。”
“是啊!”仙游长公主连连颔首, 也跟着气愤填膺,“虽说周家是祖母的娘家, 但我真得说一句公道话, 他们根本就不值得抬举!平日里便狐假虎威地干了不少坏事, 若不是祖母护着, 他们哪能一直作威作福?”
“我曾听重庆姑母提过, 周家与张家是因着结亲不成而交恶。”永康长公主也道,“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就算结不成亲, 那也没有结仇的道理。想来,以张家平素的行事,拒绝结亲亦会是礼节周到,不可能折辱周家。但大约在周家看来,拒绝他们便已经是一种折辱了。”
“他们周家的姑娘难不成是甚么金枝玉叶?看中了谁便须得结这门亲,连拒绝的余地也没有?”德清长公主抬起眉来, “这般狂妄自大而又气量狭小之辈,本便该吃些教训。否则,还不知他们下回会使甚么下作手段呢。”
“是啊, 筠妹妹比周家的姑娘何止好千倍百倍?”仁和长公主轻哼一声,“他们连孩子都有了,周家还在心里记恨,简直便是辨不清楚自己的身份。若不让他们受一受罪,指不定他们心里还会生出甚么歪念头呢。嫂嫂,你便直说罢,想怎么教训他们?无论嫂嫂想做甚么,我们都只听嫂嫂的!”
张清皎神色微缓,道:“我已经让锦衣卫仔细查过他们家的事。说实话,他们家如今处处都是漏洞,无论从甚么地方入手,都能狠狠折腾他们一番。可他们眼下有祖母相护,若想在公堂上给他们治罪定是不成的。因此,我仔细想了想,咱们手头最好拿捏的,唯有两处。”
四位长公主皆目光微动,听得格外认真。便听她缓缓道:“一则,周家子弟大都不成器,经常做些荒唐事,家宅本便不甚安宁。庆云侯府大抵好上一些,不像长宁伯府那般暗潮涌动。但只须将他们在外头寻欢作乐,养外室捧戏子之类的事透给家眷,便能让他们慢慢乱起来。再加上父母平日里对儿女颇有偏爱,兄弟姊妹间本就积怨甚深,若是牵扯到未来继承爵位以及分家产之事,说不得好几房都能撕破脸。”
“此计甚妙。”仁和长公主抚掌道,“他们自己家宅不宁,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空闲再琢磨怎么祸害别人?不过,这只是激发了他们原本就有的矛盾,倒是有些便宜了他们。嫂嫂再说说,第二则是甚么?”
“二则,他们家于经济庶务一窍不通,只知侵占田庄与店铺,却不知该如何经营,便都一概交给了奴仆管理。那些奴仆欺上瞒下,对下克扣盘剥,对上哭穷,自己中饱私囊,过的日子不比寻常的官宦人家差。”张清皎眯了眯眼,“若是将这些事都揭开,让周家乱上添乱——趁着他们自家争权夺利,咱们正好可将那些位置不错的店铺盘过来。”
“是啊,咱们的店铺生意越来越好,最近不是正想着须得多开几家铺子么?”永康长公主笑道,“这可真是有缘呢。横竖他们也不懂得经营,或许觉得每年没多少出息的铺子算不得甚么,拿到手的银两才最实在。”
“就算是他们自己争抢着经营铺子,咱们也能适当地打压一番啊。”仙游长公主眨了眨眼睛,“嫂嫂应当已经查出来,他们那些铺子都是经营甚么的罢?无论他们想做甚么铺子,都只能亏钱,他们自然便会寻思着赶紧将铺子出手。”
“到时候,给他们留几间没甚么出息的铺子支应着场面。”张清皎淡淡地道,“等他们花光了手中的银两,维持不住豪奢的生活时,就该知道甚么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若是他们过不得清贫些的日子,便只能主动卖掉田庄或者家里的金银珠宝维持生活。”
她的最终目标并不仅仅是周家的店铺,还有他们的田庄。若是锦衣卫不曾查证,她和朱祐樘都不知晓,他们在先帝年间竟然侵占了那么多田庄。这些田庄既是他们欺压百姓得来的,自然不能留在他们手里。李广已经去了吕宋一带,指不定甚么时候就能带回她心心念念的种子。她一直觉得皇庄有些不够用,到得那时候,这些田庄正好可用来实验种新粮。
“嫂嫂想得很周到。”德清长公主道,“于细微之处出手,谁都察觉不出来,才是好手段。经嫂嫂抽丝剥茧,我方才明白,这些其实是一环套着一环。家风差的人家,经济庶务便不可能理得干净。而经济庶务理不妥当,家中的矛盾便迟早会显露出来,败落也不过是一两代的事而已。”
“我也只能初拟计划,如何着手便只得靠你们了。”张清皎道,“来,咱们来列一列需要做哪些事。你们只管挑自己感兴趣的,各领几项。无须着急,遇到时机的时候便顺水推舟,静待事情发展即可。不然,若是周家生事,很快便败落了,难免会惹人怀疑。”
“嫂嫂放心,我们明白。”仁和长公主道。周家倚靠的是周太皇太后,她们再如何小心谨慎也不过分。不过,或许正因如此,她们心底都带着些许隐秘的兴奋感。祖母每回都不顾是非黑白,非得护着周家,她们早便已经看不过眼了。这回能帮着嫂嫂出气,多少也荡平了她们心底的不满之意,甚至有种“行侠仗义”的满足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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