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面上不动,心里却不觉警惕起来。如姝这小眼神儿似乎锐利了些,这是有杀气?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如姒起身告辞,回月露居的路上不由反反复复地想,自己和采菀算是重生又重生,买四送一穿越的复合型折腾套餐,那如姝呢?会不会也有什么变故?俗话说掉下山崖必有宝藏,那绝地病愈是不是也会回魂惊梦?
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先前濮家大姑娘曾经陷身的刀山火海都已经过去了,前面的一切都是未知。如姒想起陈濯,心里甜蜜之余也更加坚定,人生本来就是战场,不论将来有什么新的挑战,都没什么大不了。只要能跟他好好的走下去,一切都没什么可怕的。
十一月二十三,便是约定的文定之日。官媒再度上门,带足了丰厚齐全的三牲酒礼,前来交换庚帖。
这样的事情如姒自己并不适合亲自到场,池氏身为主母自然要与官媒吃茶说话,顺便塞了个红包,好好打听了一番陈濯的情况。
这文定之礼过的虽然顺利,当晚濮家上下却开始纷纷传说未来的大姑爷家里穷的不得了,这些礼物都是撑面子罢了。大姑娘这样费尽心思、筹谋算计,最终还是要嫁去寒门,虽然有许多的嫁妆,却还是要倒贴给陈捕头。而且陈捕头的母亲守寡多年、严格刻板,只怕大姑娘出阁之后的日子还不如现在呢。
这样的流言和议论在濮家上下往来传了四五天,连其他的亲戚邻舍都听说了些,越传越热闹。池氏和如妍等人听着心里舒坦了一些,而月露居中的如姒也嘴角含笑,给演技日益进步的仙草和灵芝各赏了一个红封:“这样才好,也省的一天到晚都往咱们这儿打听。”
仙草笑道:“姑娘这招真厉害,您打赏的大方,管家婶子她们还是客气的很。只是听说了未来姑爷家里穷,就不那么巴结着要跟您走了。”
灵芝又补充道:“她们先前还不信呢,问了我好几回,未来的姑爷是不是真的住在百福巷,连邱妈妈都问过呢。不过双莺姐姐说了,不论未来姑爷家怎么样,姑娘若是不嫌弃,她总是愿意伺候姑娘的。”
如姒点点头:“双莺厚道,这也算难得。”如今燕微的嫁妆只剩两千两左右没有收回,而看陈濯找官媒过六礼的这个步调,分明是恨不得年后就赶紧下聘迎娶,那各样嫁妆的置办和陪嫁人员的身契也是需要尽快开始预备了。燕微的嫁妆一定要在如姒出阁前收齐,但眼前却也不便将池氏催的太紧。毕竟腊月年下,是家家走礼、最用钱的时候。倘若将池氏逼的太紧,就算能急着要回来现银,万一在如姒的婚事细节上搞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也是得不偿失。
当初如姒孑然一身,是随时可以跟池氏鱼死网破。如今婚事基本落定,对人生的展望已经大不相同。某个意义上来说,这个“光脚”vs“穿鞋”的位置已经基本对换了。
隔了两日,霜娥上门来探望如姒,拿了几个精绣的荷包:“大表姐,听说你的婚事差不多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相送,就只有这点小东西,还望表姐不嫌弃。”
如姒看霜娥的憔悴疲惫之色一如之前,心下越发不忍:“你这样用心,倒让我过意不去。之前不是叫你多过来月露居几回,哪怕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霜娥勉强弯一弯唇:“大表姐的心意,我是感谢的。只是说到底,我将来如何,还是要姑母和嫡姐她们说了算。若是多跟大表姐来往,嫡姐心里怕是不痛快。”
如姒不由叹了口气,知道这也是实情。暨阳池家的家底平平,将朱圭翠柳等人送进京里,虽然也是给他们带了些钱,但终究还是想抱濮雒和池氏大腿的意思。翠柳这个嫡女大约能有个一千两左右的嫁妆,霜娥只怕也就一二百两。若在暨阳府甚至是再小的州县之中,七品小官的庶出女儿,这样陪嫁也不会叫人说嘴。但在天子脚下的盛京城中,一二百两也就是高门大户发嫁大丫鬟的钱了。前世里霜娥就拖了很久没找到合适的亲事,最终以给陆懋做妾告终。这一辈子池氏情形如此,只怕霜娥的亲事会更难些。
所谓救急不救穷,如姒便是有心,最多也就是在关键时刻伸手拉霜娥一把,却也没有能力真的为她许亲发嫁。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如姒刚要开口宽慰霜娥,便听霜娥先温言道:“大表姐,听说你将来的夫家不甚宽裕,你心里也别太在意了。陈捕头人品那样好,将来日子总是会慢慢好起来的。”
如姒不料霜娥自身这样艰难,却还来开解自己,心里有些感动:“恩,我知道。将来若有好的人,我也会叫他给你留心的。”
霜娥面上一红,便低下头:“多谢大表姐,只是这样的事情,到底还是看命。便是有好人,也未见得有那个缘分。”
她也不过十三四的年纪,话音却落寞寂寥仿佛年纪再大上一倍。如姒听了竟也不知如何应对,喝了两口茶,便示意采菀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一半银票一半现银,递给霜娥:“先前霜娥表妹你的示警之德,我也没有什么能够回报。将来的道路如何现在还不好说,但我总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这些银子你拿着,或缝在衣裳里,或寻地方藏了,或许将来有用上的时候,也算是我能为你尽的一份心。”
霜娥一惊,连连推辞了几番,最终还是的没有拗过如姒,便面红含泪的收了,又吃了一盏茶,告辞而去。
时进腊月,就要开始预备过年了。按着濮家往年的惯例,都会在腊月初六去景福寺做一场祭礼。如姒记得,前世的如姒在这个冬天有过一场严重的风寒,所以腊月祭礼并没有去。然而如妍能够搭上镇国将军府,则正好是这一年在景福寺里认识了陆懋。
如姒仔细回想,似乎还记得前世这个时候的如妍是怎生模样。窈窕的少女身穿大红羽缎披风,兜帽和领口的绒绒兔毛洁白如雪,映衬着如妍清艳骄傲的俏脸,在冬日里好像一朵灿烂盛放的红梅花。当时怯懦病弱的如姒披着一袭半新不旧的浅蓝棉袍,遥遥看着欢笑着登车而去的如妍与如姝沉默了一回,随即黯然转身,由采菀扶着回到朴素清冷的月露居休息。
记忆中的对比那样强烈,如姒想着便觉得十分心酸。虽然她在冬日雪天懒得出门,但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去一趟景福寺。能不能借机与陈濯相会还在其次,会不会围观陆懋与如妍的相遇八卦也不要紧,到底自己还是应该给那两世悲苦,而今又香魂杳杳的真正濮家大姑娘濮如姒去真心地祝祷致祭一番,以为缅怀。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大家,因为赶论文和作业,断更了两天,今天会再加一更~ 补偿大家~
另外有个人名更动,燕家送给如姒的丫鬟夏月要更名为夏音,因为她是燕萱身边的丫鬟,应该要避讳燕萱母亲的闺名。之前的会逐一更改,但所有的修改都会在新章发出前五分钟左右修改。所以大家如果看到旧章节更新提示请不要着急哈,一定不会伪更,修改旧章节之后最多五分钟就会有新章节出现。
☆、第69章 六十九
京城的腊月天气实在冷的很,如姒裹了厚厚的披风和棉裙,又揣了两个热热的手炉才上了马车前往景福寺。景福寺的人很多,毕竟腊月是一个重要的祭礼时期。尤其腊八节之后各家就会更忙于预备新年,便不如月初这几天更适合到景福寺致祭。
或许是来往的游人实在不少,如姒从马车上下来,竟也没觉得像想象中那样寒冷。濮雒池氏与如妍一同乘坐的马车在前头,也同一时间下车。濮雒照例是往年的深色大氅,倒也看不出什么新旧来。而池氏与如妍母女二人都穿了织锦羽缎的披风,领口镶嵌着雪白兔毛,不知是几个月前就做好的衣裳,还是毕竟因着要出门交际而撑住了场面,总之乍看之下还是跟往年腊月年下一样的光彩照人。
“大姑娘要跟我们一起到正殿么?”池氏问的很客气。
如姒颔首:“既然此行是给祖辈先人致祭,我自然跟着老爷太太。”
濮雒早已经从心里对如姒发憷的很,点点头也不多说,便带着家人往里去。
祭礼祝祷的时间都不长,完毕之后旁边自有休息吃茶的偏殿和静室,在如姒看来就茶座雅间差不多,大约也是京中官眷在外交际的常用地点。
如姒因为要再单独为已故的燕微和真正的如姒致祭,就耽搁了一些时间。再过去偏殿时,池氏与如妍已经跟前世一样,遇到了石家二太太与石仁琅,同时还有跟石仁琅关系不错的镇国将军府庶房陆二太太并一儿一女,陆懋与陆惠。
这个场景是前世的如姒并没有机会遇见的,但里头的人倒是每位都眼熟。镇国将军府人丁兴旺,子弟们多在羽林营里任职,也有读书从文出仕的。其中陆懋与堂兄陆思曾经一同在修竹书院进学,跟石仁琅有同窗之谊,来往还是比较亲近的。
第一世的如姒嫁给了石仲琅,那时石仁琅的妻子就是陆懋的同胞妹妹,陆惠。只是仔细想想,石仁琅和陆惠的夫妻之情似乎平平,虽然并没有传出过什么争执冲突,但也算不得什么恩爱夫妻,直到当时的如姒破釜沉舟、与石仲琅同归于尽之前,陆惠好像都没有传出怀孕的消息。因为顾忌着镇国将军府的名声,左氏倒不敢大张旗鼓地给石仁琅纳妾,但画扇和画屏那两个通房却也不消停就是了。
说起来如姒若想避开这群人也是可以,如今的濮雒和池氏是巴不得单独交际,不在石家陆家人跟前叫如姒一同说话。但此刻外头有些零星雪花飘落,如姒又没听到陈濯的消息,便进去打了个招呼,吃一杯热茶。
简单见了礼,石家二房母子几乎同时僵了僵,只不过左氏是有一丝戾气滑过眼底,而石仁琅则是在看似平静的眼眸中仿佛有莫名的光芒。
池氏看见如姒也有些紧张,不过幸好场面并没有冷下来。如姒见礼完了就坐到最边角的空位上,捧了热茶看着窗外发呆,完全无意对众人先前还算热闹融洽的对话插口。
陆二太太不大清楚濮家的内务,但看如姒与濮雒和池氏等人皆是淡淡的客气,便知道这内里不简单,同时也多少有些不喜。闺中少女还是孝顺乖巧的样子最招人待见,而眼前的如姒虽然不像先前传言中的怯懦病弱,却也未免过于清冷甚至傲气。于是招呼打完了也就罢了,闲谈说笑之间,话题也不免在如妍身上更多一些。
如姒坐了一会儿,果然见那身材高大的少年陆懋眼光好像不时望向如妍,看来这辈子还是合了眼缘。只是,如今的池氏拿什么再凑八千两银子陪嫁如妍?陆懋虽然是庶子,却是自幼养在陆二太太跟前的,就算不图什么高门女儿,将来的媳妇也不能差的太远才是。
如姒正想着,便见夏音在外头使了个眼色,心里登时一喜,知道这是陈濯到了。如姒立刻借口自己有些气闷,向池氏打了个招呼,便起身离去。
出了偏殿的门,夏音也伸手来扶如姒,同时递过一个雪白的兔毛袖笼护手,抿嘴低声笑道:“这是姑爷叫拿给姑娘的,说怕您冷。他在后殿外的红梅回廊那边呢。”
那兔毛袖笼比寻常袖笼要小些,但做的十分精致,给如姒这样窈窕纤细的少女使用刚好合适,伸手进去既不会太紧也不会太松而漏风。如姒手上暖和了,脸上的笑容亦是越发甜蜜,连外头的寒风微雪也不觉得冷,一路向后殿那边过去,只恨不得能再快些才好。
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这话用在景福寺的后殿竟然也合适的很。大约是因为再远处的后山略有些陡峭,行人不多,林间山地之中的积雪无人踩踏,一眼望去便白茫茫一片,安宁静谧。而回廊之处虽然只得四五株红梅树,却每株都有数十甚至上百年的树龄,虬枝纵横,满树皆是盛放的红梅,灿烂芬芳。
立于树下的陈濯一身蟹青披风,挺拔身姿如松如柏,在这样清丽的红梅素雪之间却显得愈发英气凛然,而看见如姒身影的瞬间,俊逸面孔上也满了笑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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