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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华山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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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生气,你连心都换了。笑一笑,肌肉神经还有感觉么?全身都换了你还是个人么?不过是个孽障。利欲熏心、德不配位——”

李凭也笑,眼睛净水无波。

“老孽障。”

哈哈哈哈哈哈。寂静里响起敖家那位的笑声,笑得喘不过气。接着他抬手,侍应生就端上银托盘,里面是个遥控器,上面只有叁个键,123。

他拿过去,按下1,酒会大厅中央巨幕降下,开始播放既定的藏品介绍。就像某场再普通不过的文化活动,藏品本身也平平无奇——是块印章。玉石质地,泛着温润的青。底部有朱红泛起,隐约见血色,可能是血沁,也可能是印泥。篆书阴刻六个字:非松乔,得神仙。

“此印曾出土于叁国魏文帝曹丕首阳山之陵,据传其墓下另有墓,乃是上古仙人王子乔所居,王子乔,掌长生尸解之术,得此印者,可为帝王,可得长生。”

日语解说配合同声传译,响彻整个大厅。听着荒谬,但听到的人眼里都泛起红光,窃窃私语。

“长生印是真的?长生印在敖家手里?”

听到解说词时握着遥控的人脸色变了。他猛回头去找递给他遥控的侍应生,但对方已经悄然隐去。他慌忙再去按2,投影再次变换,这次只有一个镜头。

实验室里,女人被绑在手术台上,手臂里扎着根输血管,暗红色的血,象征生命的血,正从她体内流逝。

秦陌桑双眼紧闭,脸色透着苍青。

这次敖家老头子终于松了口气,转眼去看李凭。他不动声色,但姿态却没之前那么悠闲。

“好看么?”西装老人捻着遥控器,甩出去,被李凭稳稳接住。

“耗材罢了,看穿皮肉骨相,这些都是你修长生道的阻碍。强者就是得踏着别人的尸体完成进化,自古就是这么回事,逆势而动,没好下场。”另一位换了语重心长的长辈语气,而全场灯光霎时熄灭。

“李凭,我放你出去这么多年,是为让你‘煅剑’。近来是不是异能越来越不受控制,但受伤之后好得也快了?”

那张相似但苍老的脸,贴近他眼前。

“咱家祖上是战神,主凶煞。斩的鬼越多,剑就越利,术法也就越高强。现在吃你,我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尸解长生。你师父那个老东西,想独吞你,白当了我的替死鬼。好在,还有一个能用。那女孩,是你看上的?听说她手里有另一把‘雌剑’,那更好了,一起吃。”

毒蛇吐信的嘶嘶声回响在他耳边。

“还是说你想让我放了她?那你总得留下来。这么多年,我没吃过有异能的人,快忘记是什么味儿了。”

天色阴沉,无路可逃。李凭不动如山,背后是那场下了十多年的雨。

少年站在中式厅堂里,看到面色苍白的母亲匍匐在地,浑身的血被吸干。她临死都是跪着的姿势,求那个商业联姻的丈夫放过自己的孩子。而癫狂的男人对待她像对待一件用后即弃的垃圾。每个低于他的人,在他眼里,都是如此。

快逃,再也别回来。做个普通人,不要再碰斩鬼刀。

那是母亲的遗言,他一个字都没有遵守。从那天之后他觉醒了异能,那爆发时无异于小型核武器的异能,传承自那个终身唯唯诺诺为家族牺牲自己的女人。

“我留下来,你们放了她。”

他听见自己开口。

但他没有看到,观景平台对面,朝日新闻大楼的某一层,有反光倏忽即逝,那是瞄准镜。

04

从底层乘高速电梯直达“森”大厦52层观光台,只需要42秒。走出电梯是环形玻璃窗,俯瞰下去,可以望见巨龙血管般的城市高速路,与直入云端的东京塔与晴空塔。

“这座楼在初建时,曾经做过某个叫做‘东京覆灭’的备案。计划假如某天整个东京的市政服务全部瘫痪,‘六本木之丘’将作为城市的独立心脏,实现完全自给自足。这里有独立的水电循环系统、最强的防震和安保、以及地下六层防空洞,可以防卫核弹级别的攻击。”

夜幕之下,敖家的老人举着红酒杯,语气激昂。雪茄室里烟雾弥漫,穿白大褂的人把李凭控制在手术台上,他身旁的手术台上是双目紧闭的秦陌桑。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脸上好几处血迹与淤青,似乎是经过一场恶战。

血在流逝,时间不多了。

“简单来讲,这座楼,就是伏击你的最佳场所。就算是山中家,占领这也要费点时间,恐怕到时候,你和她早就成了五通。”他眼神直视被绑在手术上的李凭。衬衫被手术刀均匀隔开,导管贴在皮肤上,寻找最合适的下针位置。

他没挣扎,任由白大褂把皮带拴在他身上固定,只是安静看着秦陌桑,甚至试图伸手碰她的脸。

“最后几分钟,准备了个余兴节目。”

李家老人隐匿在油画前的尼古丁烟雾里,咳嗽几声,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他按下遥控器的最后一个键,油画所在的玻璃柜向内凹陷,轰隆隆空出一片巨大空腔。内壁全是壁画,上古图腾一一浮现,像极了汉代墓室。

顶上绘着黄道星宿,青龙白虎,蟾蜍青鸟,还有形状可怖的西王母。篆体小字虬结如蛇,银钩铁画,密密麻麻,铺满整个天顶。

正中间是一座漆棺,内棺外椁,七层嵌套,黄肠题凑。棺里铺满随葬品,衣着华丽的人,戴着黄金面具,躺在中央。层层蜀锦衣服之下,伸出一双白皙的手,平静交握,手里拿着一块玉印。那是活人的手,女人的手。

“你生母死后,我把她也做成了五通。现在,是李家的大司祭。你和她多年不见,也挺想念的吧。”

花白鬓发间,弯垂的眼下,现出细纹。那么冰冷的笑,离人太远,离鬼太近。

戴满戒指的手放下雪茄,拍了拍掌。棺材里的人就徐徐坐起,素手伸向天际。

古老语言的招魂曲,自口中缓缓唱出,一唱叁叹。

李凭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眼神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然后眼睛眯起,轻笑一声。就在此时针管扎进他静脉,暗红色血流静默奔腾。

还是那首《华山畿》,但跑了调,还被改了词。每唱一句,她就从身上摘掉几个随葬的玉佩、金钗、琼琚。摘到最后,剩下脸上的金面具。她已经走到墓室最外端,石榴红的裙裾拖地,像个陌路君王,醒来时物是人非,所爱的所恨的都已长眠地下。

最后她的舞姿狂乱,旋转成赤红色的风团。声调高亢癫狂。雪茄烟烧到纯金尾端戛然而止,“大司祭”也在那瞬间摘下了她的面具。

拿着雪茄的老人嘶吼一声,吓得往后乱爬,一头撞在敖家老人身上。

两人同时回头,那大司祭却坐在墙角笑得花枝乱颤。

那张脸处处翘起灰白的壳,像褪色龟裂的墙皮。血盆大口张到一半,尾端用丝线缝着,不然下巴就要脱臼掉落。

“surprise!”

易容成大司祭的秦陌桑踩着金丝做的绣鞋一路飞跑,刷刷两刀把他们连同肩胛骨钉在墙上,然后撩开长裙,麻醉弹干净利落打进对方几个骨关节。

另一侧李凭已经从手术台上走下,但衬衫已经被手术刀划得不成样子,身边的白大褂不情不愿地把外套脱下来给他,露出穿着山中家徽的和服。

大门震动,门外传来非人类的声音。

她把头上最后一根金钗拿下,撬开身后的铁柜,里面掉出来个人。看样子曾经是敖广,但身上布满针孔洞口,形容枯槁。

“看到没有,给黑心老板打工,就是这种下场。老板是自己亲爹也不行。”

秦陌桑踢了踢,把人踢到门口堵上,然后打开雪茄室内唯一的一扇窗。

门外的声音更大了,那是介于兽和人之间的嘶吼。

“闻着血味过来的,知道这里有长生印。”

李凭转动手腕,和她一起攀上窗台。大小两只手交握,中指都戴着碧玉戒。

“那我们从哪逃?”他把白大褂扣紧,脚下是52层高楼,风声呼啸。

秦陌桑朝他飞了个妆效恐怖的媚眼。“明知故问。”

04

“森”大楼当天风平浪静,艺术展开幕式开到中途断电,是唯一的新闻。

54楼露天观景平台上,两人在吹风。

香槟是没有的,楼下在血腥厮杀,山中家封锁了这座楼的每一座罅隙。

“麻醉弹能管多久。”李凭下颌搁在她肩膀上,忽然发问。

“十分钟吧。”她耸耸肩。“醒来会发现自己少了半截身子什么的。”

他沉默,秦陌桑紧张了,转脸问他。

“怎么,嫌我残忍?”

他用袖子擦她脸上乱七八糟的妆,擦得手上都是粉底。

“不是。我是在想,我妈当年死在李家,比起他俩的死法,哪个更痛苦。”

秦陌桑也不说话了。八月暖风吹过露台,远处是暖色与冷色的东京塔与天空树。有醉酒的欧吉桑在人行道上蹒跚,唱昭和老歌,有叁叁两两穿jk的学生在广场合影。上班族匆匆走过,手里提着便利店买的啤酒。

“活着真好啊。”她手探进怀里,掏出那枚长生印。

“这东西真有那么大用?刚刚敖广诈尸,嘴里含着这玩意吓死我了。”

李凭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嫌弃,不知从哪里找到分装消毒剂,里里外外把印章处理后套进装证据的塑料袋。

“没用。”

“我猜也没用。”她自然而然把手也伸过去给他擦,李凭就顺手把她手指也消毒了。

“但敖青和罗夕张,是不是用那个印,做过点什么。从那之后,敖家就紧盯着我们不放。是不是那玩意也是个换命的介质啊,就跟……就跟李贤给十六换命一样。起死回生之后,存在模式就变成‘鬼’,但看起来和人没什么区别,比如我这样,比如松乔那样。”

“你为什么切断我线路。”

他擦了她的手,又找了张干净的手帕给她卸妆。白粉底扑簌簌往下掉,她假装没听见李凭的问话。

“我瞧着是不是像女鬼,你刚刚有吓到吧,嘿嘿。”

“我问你为什么切断我线路,秦陌桑。刚刚我可真被你骗过了。山中家的人会易容也就算了,你那舞,哪儿学的?”

他捏她脸,她立即龇牙咧嘴说疼疼疼,他立刻放手。

“我这不是为你好么。”她揉脸,眼睛扑闪得非常做作。“那可是李家的场子,万一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多尴尬。”

“你能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他左半边眉毛挑起来。

“那万一你有个什么未婚妻呢,一朝重回故地发现对方贤良淑德样样都好又痴情,等了你十多年还要死要活给你生孩子,你痛定思痛觉得自己从前那种低俗审美纯纯是走了弯路,给我五百万让我哪儿来的滚哪儿去之类的。”

“你就想要五百万?”他气笑了,手撑着露台栏杆看她,白大褂在风里翻飞,吹起的那几颗没扣紧的衣领下是凌乱衬衫,线条雕刻细致的身材隐约可见。

她没忍住,摸了一把。手感太好,又摸了一把。

然后手腕就被捉住。

他把她按在栏杆上,低语。“别乱摸,对面可是朝日电视台。”

“你不早说!”秦陌桑耳根红到底。

他半跪下去,握着她的手吻了一下,背后是赤红色的东京塔。风吹动他月光色的衣摆,人笑得清澈无邪。

“我有未婚妻啊,现在就有。楼下就是酒店,晴姐准我们一个月假。”

“李凭,你别色迷心窍,别忘了你曾经是个道士。”秦陌桑严肃,并准备逃跑。

他及时把她捉住,提溜回去。

“我记得。”

“所以,以后得多做。”他认真提议。

“不然你怎么捞回本呢?”

秦陌桑思考片刻,觉得很有道理。

“也对,我得回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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