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辛没睡,也不觉冷热,一幅画儿嘛,纸片人没有人权。但对方既然问了,他的回答里也就相应地带了点委屈巴巴的意味:“窗销好像锈了,关不紧,透进来的风正对着我吹呢。”小梁度掀开被子,趿着从衣柜里扒拉出的一次性酒店拖鞋走过去,两条胳膊从沙发背后伸过来,提起了画框。乔楚辛以为他要给自己挪个背风的位置,或者干脆关进衣柜里,眼不见为净,却没想对方抱着画框一起爬上了床。画框被斜放在枕头上,还盖了被子,露出画面上头脸的部位。小梁度侧身端详了两眼,问:“这下不冷了吧?”乔楚辛很有些感动,觉得梁总没长歪之前,可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后来怎么就成那样了呢?难道是父母双亡造成的心理阴影所导致?他觉得自己既然深入对方的潜意识,共同经历了这段童年阴影,就有了安抚与开导对方的义务,于是斟酌着说道:“你好像对突然出现在阁楼油画里的我并不怎么吃惊。”小梁度轻轻地“嗯”了一声。“为什么?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有多奇怪,比死后回来继续吵架的我爸妈还奇怪吗?”乔楚辛噎了一下:“呃,这么说来确实……你爸妈的感情似乎不太好,但应该都是爱你的吧,尤其你妈妈,误以为孩子要被偷走时,她看起来都快疯了。”小梁度沉默片刻,就在乔楚辛以为他拒绝回答家庭问题时,忽然开了口:“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啊?”“爱就是结婚,对吗?”乔楚辛挠挠额发:“也不完全是,但相爱的人往往会想携手步入婚姻,因为那是两人世界的一种最常见方式,也是最令人安心的方式。”“我妈妈曾经对我说过,‘所谓结婚,就是两个人互为信仰,他们是彼此的肉体爱欲与灵魂共鸣,也是彼此的神。因为只有神,才能让人真正灵肉合一。’”“唔,听起来感觉很神圣,也许你妈妈说的没错。”“但实际上,她和我爸是彼此的心魔。‘我们互相折磨、互相撕咬,却谁也离不开谁,然后生下了一只没有感情的怪物’,妈妈这么说,就在今晚给我讲临睡故事的时候。”小梁度面无表情地重复着母亲的话,连言语间的嫌恶与厌倦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乔楚辛皱起眉:“怎么能这么说!有些夫妻的确……是互相折磨的冤家,但孩子是无辜的。什么叫‘没有感情的怪物’,胡说八道!你看你高兴时会笑,悲伤时会哭,还会给我盖被子,怎么就没有感情了?她这是气话吧。”小梁度转头看他——只能看到画框与他脸的斜面,于是干脆把画侧立在床上,手扶着框的上方,曲腿抵着下方。两人面对面之后,小梁度朝乔楚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我很会笑,必要的时候经常笑,就像这样……但其实我心里并不高兴。”“不高兴,那就不要勉强自己笑。”乔楚辛想去摸他的脑袋,才发现自己的手根本伸不出画纸,只能做了个摆手的动作,“悲伤的时候,大哭一场也好啊。”“就像在爸爸的葬礼上吗?我知道那时应该悲伤,但悲伤不起来,哭也哭不出,就只能笑了。”小梁度瞬间敛了笑,就好像那是个可以用开关控制的面具一样,再次恢复成了冷淡,“爸爸一直教育我,‘如果不想被别人看出你的疼痛、软弱、恐惧、厌烦、憎恨……你所有的真实想法,笑就好了’。”乔楚辛忍不住嘀咕:“这踏马是什么狗屎教育,从小就培养双面人,是要争皇位?”“可妈妈却不是这么说。她说‘如果有人让你疼痛、软弱、恐惧、厌烦和憎恨,与其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不如直截了当一些,让对方从你的世界里消失’。”“——这是教你不择手段,甚至可以为自己的利益去害人?这都踏马什么父母,什么教育观啊!”乔楚辛忿忿不平地想捶床,结果还是伸不出手。“我不知道该听谁的。”小梁度的眼神中流露出矛盾与茫然,这一刻的他看起来才真正像个七岁的孩子,而不是个少年老成的小大人,“爸爸妈妈吵架时,说他们的婚姻是商业联姻,所以才有了如今的事业与家产,为了共同的利益,他们无论如何不能离婚。但妈妈对我却不是这么说的。”乔楚辛想起梁母死活要将儿子拖回窗内的情景:“她说你是唯一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是她留下来的理由,说为了你才坚决不离婚。”“可妈妈从没问过我想属于她吗?我希不希望他们离婚?”小梁度又一次笑了起来:“所以有时候我觉得爸爸更实诚些,至少打归打,不会说什么‘打你是为你好’。他说‘打你是因为我这口气总得有地方出’,但他又很讨厌听小孩的哭声,所以要求我全程要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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