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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两年中的巨变,全都只剩下茫然。鹤家的确是谋反了,这事不假,翻案都翻不成,站错的那个皇子都丢了命,更别说底下的人。可那些因为谋反被绑在闹市,一刀下去血流成河的,是他的父兄叔伯,是教他习武的忠仆,是用千金为他起名的祖父。皇上已经是先帝了,母亲也不是故意伤他,母亲发病时脑子不清醒,恢复理智后五内俱焚,抱着他痛哭,哭得人心碎心疼。很多时候,时鹤春就这么一边心疼,一边安慰母亲,一边茫然。他想恨点什么,都不知道该恨到什么地方去。一切都像是过去了,除了活着的人活着,除了一身的疤。……所以他这辈子只想赚钱、只想过好日子、只想逍遥。“照尘”这名字,本来据说是取“明镜高悬、照彻尘寰”的寓意,这种正大光明的好事,还是给扫花瓣的小和尚好了。时鹤春这么打定了主意,就把这名字随口一样,不由分说扔给了小和尚,滑下树没了影子。……佛塔内,戴着獬豸冠的大理寺卿停笔,看着纸上的墨痕。秦照尘把笔搁在一旁。他发现火盆里的寒衣烧完了,就又去取新的,工整折好,一角叫火苗引燃。他在回想他和时鹤春的事——这一年来他时常这么做,但很少会想起那座寺庙,那太久远了。童年的记忆,对很多人来说,并不会十分清晰。对秦照尘来说,有关时鹤春最清晰的记忆,是十七岁跨马游街,随手把花抛进他怀中的探花郎。是十九岁就不择手段向上爬,什么事都能做、什么都不在乎的佞臣,二十一岁就挤进内阁,二十五岁就把控武英殿——这人把朝堂搅得一团乱,却又什么都不干,仿佛就是为了敛财。时鹤春要权是为了要钱,朝堂上下早就行贿成风,愈向上爬银子愈多,用不着抬手,自然有人流水一样往家里送……甚至有人暗中弹劾,宫中的贡品同样有不少,都被时鹤春暗中截下,也弄去了府里享受。任谁来说,这都是个板上钉钉的奸佞。这些雪片一样的弹劾,大理寺卿看过不知道多少了,几乎能背出来。但眼下秦照尘正在想的,也不是这些。世人都知道他和时鹤春势不两立,知道他活一日,就要同时鹤春斗一日。朝中暗流汹涌,症结太深,只有先扳倒这肆意妄为的奸佞,才能肃清乌烟瘴气的朝堂。世人都知道这些,时鹤春也知道,时鹤春还没少给他捣乱……好些次他查案子,查着查着线索就没了,桌上就剩一堆气死人的花瓣。“生什么气。”时鹤春还不改往树上坐的习惯,揣着袖子喝酒,低头看闯进府上来的大理寺卿,“怎么能怪我捣乱?我和你说,不是这么回事,你查错了……”……直到时鹤春死后,秦照尘似乎才意识到这件事。他走时府走得很熟。熟到仅次于从家去大理寺的路……或者比从家到大理寺的路还要熟。每次他带着那些气死人的花瓣,闯进时府,闯到那灯火阑珊的院子里,就能在树上找到时鹤春。他费尽心力查的那些案子,盘根错节、千丝万缕,却桩桩件件都被时鹤春了若指掌。因为时鹤春自己就站在这洗不干净的朝堂里。他要焦头烂额查上半个月的一条暗线,时鹤春只要把礼单拿出来翻一翻,就知道了:“你怎么会觉得吏部验封清吏司和户部河南清吏司是一伙的?八竿子打不着……你上来,我给你讲。”他站在树下,看着这个对月自斟的奸佞,实在生不起爬树的兴致。时鹤春都给他准备好了答案,写满了三大张宣纸,见他不动,低头问:“你怎么了?”“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秦照尘问,“毁了这个朝堂为止?”时鹤春怔了怔,把宣纸塞回怀里,仍捏着那个银质的精致酒壶。“你又发什么脾气,我祸害百姓了?”时鹤春坐起来,揉了揉醉昏沉的额头,“没有啊,上次江南水患,我还开了五百多个粥铺哄你……”秦照尘控制不住,沉声打断他:“什么叫哄我?”时鹤春不跟他争这个,抱着小酒壶:“你就说江南吃没吃饱,有没有人食人吧。”这榆木脑袋不就是在乎这个?时鹤春又没搜刮过民脂民膏,这些钱都是从朝中薅的,不给他也要给别人。就因为被大理寺卿念叨的头疼,每次有灾情,时鹤春赈灾赈得比他还积极,下面有什么苦难,时府的人打着灯笼赶过去平。因为这些,时鹤春这个大奸佞在民间的名声,甚至还相当好……那一条靠着他养的工坊街,全都希望时大人再捞点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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