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人都忧心忡忡,以为定然难免从此断齑画粥、缩衣节食了……却没成想时小相公那么快就逢云化龙,一路青云直上。如今彻底翻过来,落拓到拆东墙补西墙的秦王府,靠着时府接济度日,回头的银子又岂止百两——连下狱的王爷都叫神通广大的时大人捞了回来。府上人人觉得庆幸,都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他们殿下和时小相公,想来是解不开的缘分。管家觉得他们王爷得承情。至少时大人都砸门了,得陪养着王府的时大人去逛逛街:“您身上这件衣裳,还是时大人给买的呢。”两袖都不剩的秦王殿下:“……”“去罢,去罢。”管家给王爷塞荷包,“殿下好好陪时大人。”老管家一把年纪,被时大人威胁,敢把这些事告诉“那块冷冰冰烦死人的破石头”,就再也不给府上补屋顶了。如今王爷虽然还是木头……至少不算是“冷冰冰烦死人的破石头”了。管家反复衡量,还是悄声说了这些事,又给王爷出主意:“给时大人买个暖炉,天冷了,在手里拿着也暖和,不好么?”……孤魂兄也想不通:对啊,不好么?秦照尘就没给时鹤春买过暖炉,一个都没买过,时鹤春抱着的小暖炉都是自己买的。光拿皮货缝暖水袋有什么用,那东西叫冷风一吹,转眼就凉得冰手了。大理寺卿苦笑了下,引着萍水相逢的孤魂去店里,给他看自己其实早就挑中了、一直攒着钱想买的小暖手炉。不算多精致,胜在朴拙颇有古风,镂空花纹是幅《松鹤图》,别有几分韵味,那一只小鹤振翅欲飞,栩栩如生。孤魂兄就更想不通了,这暖炉多好看,干什么不送:你怕他不收?秦照尘摇了摇头:“下官的月俸……是三十一石米。”本来是三十五石的。但大理寺卿刚直,断案不知变通,隔三差五就要被人报复弹劾,林林总总罚俸下来,也就剩下三十一石米。折绢一匹、银子六两、宝钞两百贯。这样一个暖炉就要七十六两纹银。秦王府还有一府人要养,又不能喝西北风。大理寺卿已经不吃肉、不吃菜、每天只喝小米粥,拼命攒了。孤魂兄:……廉洁奉公的大理寺卿,咬牙攒了一辈子钱,没来得及给纠缠一生的宿敌买个漂亮的小暖炉。说心酸的确心酸,说叫人哭笑不得……也是真哭笑不得。秦照尘自己都觉得好笑,摸了摸那个暖炉,低声向他的小仙鹤保证:“来生……不做官了。”不做官了。去做个账房、做个师爷,做个给人写墓碑的。他听说写墓志铭很赚钱,赚润笔费,也能攒够钱给他的小仙鹤买个漂亮暖炉。他怔忡站着,时鹤春给他买的那一袭冬衣早已穿得半旧,胜在针脚细密、布料厚实,仍能御寒。秦照尘引着萍水相逢的孤魂兄,去摊子上,要了两碗热腾腾的腊八粥,又买了块饴糖掰碎了,一小块一小块放进去。时鹤春不爱吃饭,非得喝粥的话,就一定要这么吃。……那天来砸王府门的时大人,其实还病得自己起不来。病得手都抬不起来的人,用厚实大氅裹得严严实实,拿轿子抬着,还要靠着软枕才不倒下去。秦照尘看得心焦,看时鹤春实在闷得要上房了,也只得赶了府上破马车,带时施主出去逛街:“想去什么地方?”时鹤春只是想拽他出门玩,也没想过要去什么地方:“你看着走……去哪儿不一样。”秦照尘皱眉:“怎么会一样?”时鹤春自己坐不稳,没骨头地靠在大理寺卿身上,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又闭上。秦照尘整个人都不敢轻易动,小心抱着他,沉默一会儿,慢慢反应过来:“……家里又不安生了?”时鹤春笑了笑:“我病成这样,母亲怎么受得了。”秦照尘的手在袖子里攥得颤了颤,不自觉地抱紧时鹤春,像是想要把人抢出来。从哪抢出来,他也不清楚,或许是时府,或许是命数。时鹤春身上酸疼难熬,被他这么紧紧抱着,反倒舒服了点,慢慢呼出口气:“去京郊吧……去透透气,今天不逛街了。”反正逛街也逛不动,秦大人什么都买不起。还不如等回头采买的时候,时府一样买两份,一份直接送到秦王府上,更省时间。时鹤春说要拉着秦王殿下买寒衣,也不过是个借口。只不过是……越发肆意妄为的奸佞,已不敢再像两年前那样,二话不说闯进秦王府,扯着小世子出门逛街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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