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不是他自己的。不知为何,突兀响在他脑中。像条鞭子,绞着天道化成的因果,长蛇似的卷在他身上,豁开皮肉,生生扯下块骨头。在他前面不远处的“燕玉尘”停下来,随手抛了药,转回身。……原来是洛泽。南流景停下脚步,看着以仙术传音,在自己神魂识海中说话的洛泽。原来他偶尔也会认错,这不奇怪,他把燕玉尘教得很像洛泽。他让燕玉尘学洛泽的气度,学洛泽的风雅,他管这叫“装得像个人”,于是小傻子便乖乖跟着学。“我还是想不通。”洛泽走近,神色晦暗难明,“莫非我想错了?你要的难道不是个傀儡?”为何如今又百般不情愿,不肯带个空壳回天上,非要让个傻子活过来——难道在南流景眼中,这傻子本来也是活着的,也有心?南流景脸色惨白,看着走近的洛泽,胸口几乎不见起伏。“难道我真想错了。”洛泽问,“你在意他,是因为他是燕玉尘?”洛泽很少把这个名字念出来。在他眼中,燕玉尘不是燕玉尘,只不过是他的一道残魄——凡人神魂虚弱,剩下的三魂六魄,又怎么能和仙人一魄相抗。没有他这一魄,燕玉尘不会有这样天赐的福缘,又是投生帝王家,又是做皇帝。燕玉尘说不定生在什么穷到不行的陋巷深处,讨几枚钱,等着人家施半碗粥,活一日算一日,死了也没人知道。“……是。”南流景说。他低声承认:“我在意燕玉尘。”这话不仅让洛泽的脸色变了变,就连南流景自己的脸色,也跟着变得惨白若纸。连他这个人也像是忽然变成了纸糊的,一捅就穿,撑不住摇摇欲坠。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乎的究竟是残魄,还是燕玉尘——这问题最初毫无意义,不知从何时起,答案变得模糊。或许就是在他被夺了修为、废了仙脉,跌落凡尘重伤几死,开始用“人”的心思去想这一切的时候。在他被拖回雪宫,做了摄政王,小皇帝昏睡了三日三夜醒过来,一认出他,乌润眼瞳里就露出笑的时候。那种眼神再不会有了。如今的燕玉尘已不是小皇帝,是片比风还轻的残魂。残魂尚且没认出他,空涣茫然的眼睛里,就已满是恐惧警惕,是从未痊愈的伤口,淋漓鲜血与压不住的疼。“他……不会沦落到乞讨为生。”南流景忍了忍,还是说:“燕玉尘有手艺,天生就很会做饭,他可以去餐馆做管吃管住的学徒,给人帮工,换饭吃……”洛泽听着只觉荒唐,在仙人眼中,这和乞讨又有什么分别:“这话是你说的?”南流景也觉得恍惚。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想这些……莫非不知不觉间,他已彻底成了人。汲汲营营、毫无远见,成了在这俗世里纠缠,有口饭吃就觉得满足,就觉得能活下去的凡人。可他还是忍不住说,仿佛已经可见这些,仿佛历历在目:“他给人帮工,慢慢攒下一些钱……可以去开个包子铺。”如果这一世,南流景没能及时找到这片残魄,燕玉尘早晚要被当成个累赘丢出宫中,或许就会这么长大。先给人做工,帮工,换饭吃,再慢慢攒钱开包子铺。南流景低声说:“他蒸包子很好吃。”很好吃,人人都夸,小镇上的人三年没吃着,还是惦记。包子铺的生意会很不错,这镇上的人淳朴,哪怕是个傻子做老板,也不会占便宜,不会欺负傻子不识数。……更何况燕玉尘识数。燕玉尘其实学会了很多东西,他只是比别人脑子慢些,学东西吃力些,要多花不少工夫和心力。包子铺会很忙,热腾腾的蒸笼从早到晚冒白烟,包子一出锅就香气四溢,谁路过都忍不住买。燕玉尘能吃苦,可以几天几夜都不睡觉。包子铺一定用不了多久,就能做大,变成也卖其他菜肴的餐馆,再变成酒楼。燕玉尘那么喜欢做菜,开开心心做个酒楼老板,说不定能活七八十岁,无病而终。倘若那些信不被拦下,结局也会这样,甚至更好,燕玉尘那个兄长做了皇帝,也不会亏待他。燕玉尘不用攒钱,不用吃苦,就能高高兴兴卖他的包子。……无形的因果化成冰冷枷锁,悄然钻入南流景的经脉气海,如同斩不断的藤蔓,将他锁死在天道之中。南流景一动不动站着,他的脸色已不仅仅是苍白,在苍白中,有种石像才有的灰冷。他成不了仙,回不去天上了。……洛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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