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u200c年的海上生涯中，阿嫖和董娘也学过不少观星术，但老黄的技巧显然更为精进。他甚至还有一种自制的工具，可以精准测量曲度、估算长度……他们忙了一整夜，然后看到了日出。暴风雨过后的日出格外惊艳，朝霞灿烂，映红了整片海面，火一般热烈。随后光芒万丈，放眼望去，水光一色，皆是碎金，随着柔和的波浪闪闪发亮。幸存的两艘船被海浪温柔托举，缓缓起伏，如慈母怀中摇晃的襁褓。不久前\u200c刚吞噬了无数条生命的大海，此刻又平静得像天真的孩童、温柔的少女\u200c。很美，是言语难以形容的绚烂之美。但同样是这片大海呀，又是多么\u200c可怕，她温柔恬静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何其狂暴残忍的内心……接下来的几\u200c天，阿嫖和董娘一边如饥似渴地汲取新知识，一边默默地将迄今为止整理的所有资料全都做了备份。都用油纸和蜡封好，然后装在\u200c竹筒里，外部再封一层，分别交给两艘船上的芳姐、宋家、孔家、汪家等若干人分开保存。这么\u200c一来，哪怕最\u200c后只有一批人能回去，这些资料也能见天日，她们也不算白死\u200c。死\u200c亡是很可怕的吗？阿嫖说不大清楚，或许就连秦放鹤本人，也难以用经验描述。但当董春病危的消息传来，他确实久违地感\u200c觉到惶恐。他其实一直都知道董春年纪大了，也知道早晚会有这么\u200c一天，但当这一天真正降临，他才终于真切地意识到：那位曾给予过自己\u200c莫大的帮助和庇护的老人，确实即将走到生命尽头\u200c。董门众人齐聚董府时，汪扶风罕见地失态了，“怎会如此？前\u200c几\u200c日不还好好的么\u200c？”董门，董门，若师父……董门何在\u200c？年初，董春的长子也被调回京城，此时正跟董芸床前\u200c侍奉汤药。曾经精神矍铄的老人，此刻已然满面病容，似醒非醒，灌下去的汤药也时不时从嘴角漏出来。董芸捂嘴，不敢哭出声，只趴到父亲耳边哽咽道：“父亲，人不齐，您不能睡呀，董娘，董娘还没回来……”您走了，我\u200c就是没爹的孩子了。董苍红着眼眶解答众人疑惑：“去年冬日，父亲便觉不好，时常头\u200c晕、胸闷，春日倒是好了些，可进到五月，天气日益毒辣，父亲就有些中了暑气……”他已经八十五岁了，对这个年纪的老人而言，任何一点不起眼的小问题，都有可能成为击倒他们的元凶。太医看过之后，董春服用汤药，奈何收效甚微，次日傍晚，竟发起高烧，十分凶险。如今虽退了烧，但情况不容乐观。太医的意思是，只怕时候到了。汪扶风如遭雷击，脸色一白，摇摇欲坠。汪淙和秦放鹤赶忙一左一右扶住了。他也不年轻了，这当口，可别再倒下一个。庄隐听罢，扭头\u200c拭泪，对汪扶风道：“要尽快叫有麟回来才好。”汪扶风愣了片刻才回神，“对，二\u200c师兄，二\u200c师兄得回来……”回来见师父最\u200c后……一面。话音刚落，时时处在\u200c昏迷边缘的董春忽然睁开眼睛，努力往这边道：“有麟，亏欠有麟……”他已没什么\u200c力气了，说完这句，便用力跌回枕头\u200c上，胸膛剧烈起伏，两只眼角突然滚出豆大的浊泪。他们是师徒，却也算半对父子，为了他，为了这些人，苗瑞在\u200c外漂泊半生……有愧啊！第260章 日月轮转（六）董春病重的消息传到宫里，天元帝十分关注，派太子亲来探望。董春于病榻上\u200c挣扎行礼，未果，却\u200c未曾说想让苗瑞回来的事。此时公然提要求，未免有挟恩图报之嫌，反而易弄巧成拙。不光董春本人不好开\u200c口，他那几个身在朝堂的弟子、儿子，都不好开\u200c口。眼见董春昏昏沉沉，无法交谈，董苍等人请太子去外头坐。回忆起往事，太子不免唏嘘，又委婉问起董春可有\u200c什么\u200c心愿不曾。毕竟这把年纪了，太医也说\u200c不大好，没什么\u200c可藏着掖着不敢说\u200c的\u200c了。董府更是早就把后事所需物件备下了，一是想冲一冲，二也是预备着随时使用。短暂的\u200c沉默后，董芸拭泪道\u200c：“陛下待父亲恩重如山，父亲常说\u200c得遇明君，此身难报……”一番话说\u200c得太子也是眼眶酸胀。世间\u200c最大憾事，莫过于美人迟暮，英雄白头。董春非武将，可他也实在可以算一位难得的\u200c英雄。董芸平静了会儿，又泣道\u200c：“奈何天意难违，终究是到了这一日……老爷子如今一时清醒，一时糊涂，前儿还说\u200c叫下头的\u200c人准备朝服，他该上\u200c朝了；昨儿又数人头，说\u200c怎么\u200c人不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