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说完这一段,钟煜那双眼望着沈怀霜,又道:“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短暂停顿后,他没有说话,直到重新听见了屋外的夜风,他又缓缓道:“先生,这是哪一篇?”沈怀霜低头翻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宣纸上,答道:“很早之前,我开蒙的时候夫子也给我讲过淇奥。”沈怀霜淡淡望向书本,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一字一句地诠释了起来。“有匪君子,匪,同斐,意思就是富有文采。”“有匪君子,连在一起就是有文采样貌的君子。”“终不可谖兮,终,永远,谖的意思是忘记。整句话的意思是,如此这般君子,让人永远也忘不了。”夜色里,钟煜那双眼像淌进了月光。在山下时,他曾听师兄弟提起过山下的许多话本。有些话本是写给女孩子看的,但偏偏崐仑的少年闲来无事也会读,指着书本上,追着师兄弟絮絮叨叨。——让人永远也忘不了的人。哪怕师兄弟再嘲笑那些话本中人。钟煜却觉得,不管往后余生还多少年,不管他再遇见多少人,他已经遇到了惊艳他一生的人。从初见时那极其精湛的一剑也好,时至今日长久又纵容的陪伴也好,没有人能比沈怀霜更让他在乎,也没有人能够再代替沈怀霜成为他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晚上,钟煜听沈怀霜从诗经念到史记,从大学衍义谈到天南海北,好像他没从沈怀霜嘴里听到过那么多话。他觉得很新奇,好像很多平静的体验都是沈怀霜给他的。于是他投桃报李地想给沈怀霜更多的东西。他希望和沈怀霜能有很多个将来。他希望沈怀霜能陪他更久一点。他还要登顶更高的巅峰,足够强大到能站在他身侧。再将来,等他足够有资本去陈述心意的时候,说喜欢他的时候,他能不能也等来沈怀霜的一句——我也如此。室内,灯油即将燃尽,烛光明明灭灭。诗经合了起来,在最后那一下烛火扑闪后,钟煜的身影如墨色剪影,他起身坐了起来。夜色如浓得化不开的墨,他眼里落了月光,眼前所见都是朦胧的。沈怀霜润了两下嗓子:“灯都灭了,你不休息么?”“先生。”“以后多让我来陪陪你,好么?”沈怀霜没有与人同居的习惯。听山居除了沈怀霜以外,留客都很少。钟煜话落时,沈怀霜好像听到了从前都没有听到过的声音,那句话融在了浓郁夜色里,又随风化在他的呼吸间。刹那,如坚冰融化,流水潺潺。忽然,他好像开始明白玄清门无情道最后一层境界。从前,他问过元白道人,问他,当他把他那套剑法用至巅峰以后,还有境界么。元白道人笑答:情有独钟。情有独钟——那是无情道之后的境界。在玄清门时,沈怀霜并不明白,天地不言仁、不争仁,世间万物在大道眼里并无区别,又从何而来的情有独钟。他问元白道人,请他解惑,可这问题他的师父从来不会回答他,要他自己悟。可自从那颗道心重塑以后,沈怀霜却察觉到了从前不曾有过的东西,哪怕道心坚固如从前,对心绪、情感有种种约束,可他仍然能感觉到压抑、约束之下的情愫。那是新的境界。区别于道义不悟,道心会随之扭曲、破碎。只可惜那东西捉摸不透。沈怀霜才抓住一点它就转瞬即逝,一缕风似的溜走。月上柳梢,笼罩开一地清冷色。光影照在室内,跳跃着,落在无量剑上。颤枝银柄的剑身焕出白光,亮了又亮。沈怀霜回答道:“听山居你想来就来,在这里你做什么都行。”被褥翻了过来,盖在两个人身上,像海浪上涌起了巨浪。隔着半人的位置,钟煜把臂膀落在沈怀霜脖颈下。白被铺展,他们枕在了一起,沈怀霜只沾了一下,旋即起身,又给钟煜推了回去。“不用这样。”沈怀霜一本正经说着。“上来。”钟煜压着按捺不住的冲动,道,“你靠着就好。”“我今天就赖着你,你后悔也来不及了。”次日晨起。钟煜从沈怀霜床榻上醒来,却发现身侧的位置空了。他臂膀上无人,看到空白床铺的瞬间,心底竟空落落的,那一个瞬间,他发现自己强烈地不习惯起来。钟煜起身很快。床头落了他之前看过的书,他拿着它坐了起来。书内用朱笔写满了沈怀霜给他的批注。他才看第一行,屋外,嗡嗡剑鸣,破风声干脆,果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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