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下是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儿，那小孩儿的天灵盖上有一个黑色的凸起，远远看着好像是一枚钉子。苏眉想把窗户推的更大一些，但窗户只能卡在那儿。妇人在楼下抱着小孩哄了一会儿，也离开了，苏眉转头，梳妆台上的镜子里，是一个梳着苏州髻的少女，看着不过十二三岁。屋子不太大，一张三进式的小姐床，一张八仙桌，三只椅子，门开了，进来一个看着三十来岁的女人，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是几样小菜和一碗米饭。苏眉说：「姆妈，楼下有小孩在哭。」女人不咸不淡：「哦，今年的人钉。」姆妈把饭放在八仙桌上，又去收床旁边的马桶，她的左右两张脸极其不对成，左边的总看着比右边小许多，像是有人把一张脸从中间切开又错位封上。苏眉朝饭桌走过去，每一步都钻心地疼，她低头，两只脚被布条紧紧地裹着，不过手掌大小。苏眉慢慢地挪到椅子上，让两脚悬空，她想到刚刚看见的女孩，对着镜子也去摸自己的头顶，想看看里面是不是也有枚钉子。姆妈看见了，有点于心不忍：「六......妹妹，你命好，乖乖待在这里等着嫁个人就行了，那个孩子被选成人钉，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语毕又低声喃喃：「真是造孽，做人钉的时候还一定要放一面镜子，让人眼睁睁看自己糟了多大罪......」苏眉的后脑光滑圆润，一丝伤口也无，她开口本想问人钉的事儿，出口的却是：「二哥的新嫂子我还没有见过，什么时候能让我见见呢？」姆妈叹了口气：「老爷说你出嫁之前就不必外出了......待着也好，少走些路，你的脚疼不疼？」苏眉笑了：「怕是没有钉子砸进脑袋里疼。」姆妈走了，苏眉在靠着桌子，慢慢把饭给吃了，天光渐渐暗下来，脚上的疼变钝了，门突然开了，一个穿着绿色卦裙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左手戴着一枚玉镯，胸前坠着一枚玉环，容色美好，一见苏眉就笑。「我是你二哥新过门的妻子，我来看看你。」二嫂用天青色的茶盏喝茶，她们说了不少话，苏眉的心情也变好了。苏眉说自己的脚疼，二嫂说：「习惯就好了」，还苏眉看自己的小脚，说自己也是十多岁的时候裹的，现在多漂亮。苏眉比了比，二嫂子的脚和自己现在的脚一样大。临走时，嫂子把自己胸口的玉环摘下来戴在她的脖子上。「这是我的陪嫁，送给你当做见面礼吧。」第二天一早，整个宅子里起了浓浓的雾，院里的石板路面都快看不清了。姆妈说：「估计是在炼墨了，前几天拔的钉子，现在开始炼，才能赶上明年科举日子。」姆妈瞥到苏眉脖子上挂了枚玉环，苏眉解释是二嫂送的，又求情倒：「姆妈，我想下去走一走，可以吗？」姆妈叹了口气：「我去问问老爷吧。」浓雾弥漫，一到晚上又起了大风，扑棱扑棱摇着窗户，像是无数只手在敲，细听还有隐约的哭声苏眉心慌，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姆妈见她面色惨白，安慰她：「每年都有一次，习惯就好了。」有说：「老爷快要给你定亲了，嫁出去就好了......小姐，你不晓得，能离开这里，是天大的幸事。」文家，不是女人能活命的地方。第49章 归乡 04 鬼灯引魂苏眉在屋中坐着，听见楼下有人在说话，她撑开窗户，一个年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儿站在下面，抬头望她。女孩穿一身棉布衣裳，扎着小辫，两只眼睛圆溜溜，看着十分可爱，苏眉问：「你想吃点心吗？」她亲事定了，姆妈拿了枣子核桃和糕点来。女孩点点头，苏眉踩着小脚慢慢挪过去，先用宣纸把糕点裹了，又用枕巾包起来，团成个球样，从窄窄的窗口伸出去，轻轻一抛。女孩儿一下就接住了，点心香甜，用的是上好的猪油，女孩儿吃得很美，吃完还忍不住嘬手指，抬头对她笑：还有么？她说话的时候，左边面孔不动，只有右边在动。苏眉愣了一下，也笑：「明天再来，还有。」之后的每一天，女孩都会来，吃吃点心，说说话，两个人成了好朋友。有一天女孩儿兴奋地说：「我明天就不来啦。」苏眉问，为什么。女孩说，明天我要去拔钉子了，拔完再来找你玩。第二天，女孩没有来。之后的好几天，女孩也没有来。苏眉有些想她，去问姆妈，姆妈只是叹了气：「明天你要嫁的那个人要来看你。」「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