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魅语者
码头抛尸地点有些偏僻,车子开不进去。小驹只好让老板下车步行过去。码头边发现了尸体,凑热闹的人不少,大家远远地看着,议论纷纷。谢天赐一脸凝重地走近发现尸体的地方。钟二筒大老远地便看到他:“谢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谢天赐没有理会,径直走到码头边,朝海里看了一眼,地面离海有四五米高。他回头看向钟二筒:“石二和李武呢?”钟二筒说:“搬走了。”谢天赐问:“什么情况?”钟二筒如实答道:“石二和李武死了快两天了,如果不是海水泡着早烂臭了。海水把尸体冲到岸上,跑来海边钓鱼的几个小孩子偶然发现后回去告知大人,大人报警,我们便过来了。根据艾小姐对尸体的检验,死者是被勒死的,死得很惨。”
谢天赐问:“多惨?”
钟二筒干笑道:“满脸都是恐惧,我不知道他们俩看到了什么,像是见鬼似的。”
“没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吗?”谢天赐问。
钟二筒摇摇头:“艾小姐这人脾气古怪,她估计不会告诉我们太多。”
谢天赐点点头:“她确实很古怪。”说完,他看到人群那边站着一个女人,长得和艾心一模一样,但又不像是艾心,这人穿着艳丽,脸上涂脂抹粉,相比之下高贵无比。谢天赐朝女人走去,女人看到他过来,转身走开。他跑上前叫道:“等一等,你给我站住。”
女人冷笑,问:“谢老板,有何贵干?”
谢天赐走上来低头看着女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样子……这个样子……到底怎么回事?”女人迈开步子继续向前。
谢天赐追上来:“我说疯婆子,刚刚我和钟二筒还说你古怪来着,你这身打扮是要做什么?”女人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谢天赐感到好奇,继续跟着,“你倒是回一句。”女人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回答你?”谢天赐上前拦住她,细细打量:“你装傻吗?我说艾心大法医,你少跟我装傻。”
“艾心大法医?我想你认错人了。”女人冷笑。
谢天赐笑得前仰后合:“你还真是有一套,服了。别装傻了,要不我请你吃……吃夜宵怎么样?”女人高傲地说:“不用了,跟你不熟。”谢天赐说:“我们还不算熟吗?见过好几次了。”女人说:“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艾心,我叫灵妖语,你别跟着了。”她说完朝前面的马路走去。谢天赐被她搞得一头雾水,看着灵妖语的背影,他抓了抓头发,自语道:“真的很像,难道真是我搞错了?”女人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小驹跑过来说:“少爷,你没事吧?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一直找不到你。”
“好玩,有趣,小驹,咱们回去吧!”谢天赐笑了一声转身朝码头外面走去。
灵妖语从码头那边顺着马路走出来,走到一辆黄包车旁,急忙上车,然后指着前面刚刚离开的黄包车说:“跟上前面那辆车。”
车夫点头表示明白,拉着车子跟上。前面的黄包车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小巷子,最后在一个门前停下,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然后进门。灵妖语下车给车夫钱后跟着前面那个男人进门。门内有个小院子,她正想朝院子后边的房子走去,一条人影从她身后跳出,手里抓着的棍子朝她脑袋打去。灵妖语感到后面一阵凉风,急忙将身子一挪,躲开了棍子,她飞起一脚将袭击者踢开。那人被踢倒在地,嘴巴里发出呜呜的惨叫。灵妖语走上前,伸手将男人提起来:“潘丹青?”男人摇摇头,灵妖语又将他摁在地上,问:“你叫潘丹青?”
男人又是摇头,灵妖语给了他一记耳光,又问:“你是不是叫潘丹青?”男人没回答,灵妖语又是一记耳光,打得他嘴巴流血。男人瞪着灵妖语,嘴巴里面发出呜呜的声音。灵妖语勾起嘴角一笑:“是你没错了,别否认了,我已经把你老婆儿子送走了,你老实告诉我,是谁要杀你?他们为什么要把你的画拿到东方大饭店去展览?”男人嘟嘟嘴,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灵妖语把他的脑袋摁在地上,一只脚踩在脑袋上:“如果你不说,我先杀了你,再去把你的老婆孩子杀掉。”男人伸手拍拍地板表示求饶。灵妖语把脚挪开:“你肯说了吗?”男人点点头,然后张嘴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堆奇怪的话。灵妖语疑问:“你叫我饶了你们?”男人点点头,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灵妖语说:“原来你就是潘丹青,我找你找得好苦,你说你不知道谁想杀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靠近你?或者找你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潘丹青挥手表示没有。
灵妖语怒了,骂道:“你不说就会死。”
潘丹青想了想,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奇怪的话。
灵妖语笑道:“你是说有人专门找你定制这幅画吗?那个找你的人,你没有看清他的脸,所以不认识他是谁,这个我相信你。那人很狡猾,确实不会让你看到他的脸。”潘丹青叽里咕噜又说了一堆,灵妖语点点头,挥挥手说:“你走吧!马上离开上海,不然你很快会被杀死。”潘丹青急忙爬起来朝院子外面跑去。
灵妖语掏出一根烟,刚把烟含在嘴巴上,谢天赐突然出现在门口。她熟视无睹,把烟从嘴巴拿出来扔掉朝院子外面走去,站在门口边上的谢天赐拦下她:“等一等,我说你怎么奇奇怪怪的,看来我小看你了。”
“你跟踪我?”灵妖语冷笑着。
谢天赐说:“你这么奇怪,我跟踪你也很正常,话说你到底是不是艾心?”
灵妖语厉声说:“我不是艾心,你认错人了。”
谢天赐问:“那你和艾心什么关系?”
灵妖语答道:“没有关系。”
谢天赐急忙道:“不可能,没有关系怎么会长得那么像?你是她姐姐还是妹妹?”
灵妖语答道:“无可奉告。”
谢天赐换了话题:“刚刚你和那人的对话我听到了一半,他是谁?为什么说话那么奇怪?你能听懂他说什么?他似乎不是说人话。”
“他的确不是说人话。”灵妖语回答。谢天赐愣了一下,“难道是鬼话?”灵妖语冰冷地说:“他这种人叫魅语者。”谢天赐郁闷了:“啥是魅语者?”灵妖语不想回答,谢天赐伸手拦住,她朝地上吐了一口痰说:“这种人天生就是哑巴,所谓魅语就是哑巴之间的语言,哑巴说不出一字一句但却能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这种声音能形成他们之间的语言体系,这就是哑巴的语言。当然,真正能掌握这种语言的哑巴不多,这是一种极为古老的语言,如果不是……”她没再说下去。谢天赐感到新奇,笑道:“你又不是哑巴,你怎么会知道呢?”
灵妖语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哑巴?”
谢天赐说:“你不是跟我在对话吗?”
灵妖语苦笑道:“你不会明白的。”
谢天赐问:“那他跟你说了什么?”
灵妖语厉色道:“与你无关。”
“我总觉得你就是艾心。你刚刚见到我的时候不是叫我谢老板吗?说明咱们还是认识的。”谢天赐死活要让灵妖语承认自己就是艾心。灵妖语觉得好笑:“你谢天赐大老板,上海滩谁不认识。东方大饭店的名字妇孺皆知,我认识你这不是很正常吗?我没时间跟你瞎扯,你让我走。”她伸手想撇开谢天赐的手,谢天赐却执意撑着门框,不放她出去。灵妖语怒了,踢了一脚,谢天赐被踢倒在地,他捂着隐隐作痛的胯下骂道:“你这女人,居然敢对我动手。”待他将勃朗宁手枪拿出来时,灵妖语已经走进小巷,他追出来,人已不知去向。
谢天赐极为生气,挥拳朝院子的大门打去。
潘丹青逃出来钻进后边的一条小巷子,仓皇的他如同一只无头苍蝇在巷子里乱窜。跑了差不多半刻钟,一个白色的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潘丹青瞪着来者,白色身影已纵身来到他跟前:“潘丹青?魅语者,呵呵,总算逮住你了。”
潘丹青脸上有些惊讶,他想绕过拦路者,但无果。
“我叫苏画龄,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苏画龄笑道。
潘丹青摇摇头。
苏画龄略显失望:“说吧!谁是你的主人?”
潘丹青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你笑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所谓魅语者无非就是一群哑巴杀手,专门受雇于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说吧!你的雇主是谁?借凶画杀人,这种装神弄鬼的事情绝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你也别想糊弄我,我对你这种魅语者甚是了解呢!古门村,想必你就是来自这个杀手村吧!听说这个村寨里的人全是哑巴,为了糊口,你们秘密训练,把自己训练成杀人如麻的恶魔,并且制定了一套哑巴之间的暗语。雇主们称你们为魅语者,我们警局的人叫你们哑巴杀手,你根本不是什么画师,名字也不叫潘丹青,你……”苏画龄正说着,潘丹青朝天咆哮一声,苏画龄吓了一跳,还以为潘丹青要袭击自己,没想,潘丹青咆哮完之后倒地,溘然死去。
“喂,怎么就死了呢?”苏画龄感到有些遗憾,他还以为自己能收获什么线索,眼下,哑巴杀手潘丹青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拿起“魅语者”潘丹青的左手,看到手背,那个诡异的逆十字图案烙印一般刻在上面。
“你就是逆十字杀手吗?”苏画龄放下潘丹青的左手,低头看了一眼,潘丹青这种训练有素的杀手,想必一早便有准备,口中只怕已含着毒药。将“魅语者”潘丹青与连续作案的逆十字杀手联系在一起,苏画龄真心无法说服自己。
翌日,福州路达源巷巷尾一栋简陋而幽暗的房间内,沙宝生死在一张残缺不堪的藤椅上,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有些臭味。沙宝生现年64岁,在前朝当过官,后来进入洋行做买办,积累一定资本后一手创办了好几个工厂,是上海滩著名的实业家之一。由于死者身份特殊,消息一经传出,陋屋之外便站满了人。苏画龄到达现场,钟二筒不停地抱怨,也不知是谁泄露消息,引来那么多“报纸闲人”的围观,他压力有点大。苏画龄习惯了钟二筒的抱怨,他没有理会而是在陋屋内查看一番。房间里除了沙宝生的尸体,还有十几只死老鼠,老鼠肥硕,应该是啃食了沙宝生的尸体导致死亡。令苏画龄意外的是沙宝生的家人竟一个也没有来现场,血案轰动,沙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不过,回头想想,沙宝生堂堂一个商业枭雄,晚年却沦落在这间小屋独居,想必与家人关系一般。之前,曾有传闻,沙宝生的三个儿子架空了他在沙家的权力,不仅如此,那三个儿子还把他给赶出家门。这件事情热闹过一阵子,但是谁能相信这是真的呢?
“你还别说,这沙老头还真可怜,辛苦一辈子,到头来什么也没有。他那几个儿子忙着争家产,谁也顾不上他,如果我是他,宁可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凡地过一辈子。”钟二筒说。
苏画龄笑道:“世事难料,他又怎么能想到自己生了三个不孝子呢?”
“苏画龄,这个案子你怎么看呢?沙宝生自己独居,年纪又那么大,难不成是病死的吗?旧疾复发,病发身亡,看他那死相倒也死得安详。”钟二筒说完,苏画龄摇摇头,钟二筒继续说:“仇杀?沙宝生生意做那么大,多少会有仇家,所谓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的仇家趁他只剩一口气时杀死了他。”
苏画龄还是没有表示,钟二筒摸着脑门说:“难不成是他那三个儿子干的?为了争家产,不惜杀掉沙宝生,这也有道理,难怪那三个儿子在他死后一个屁也见不着。”
“你想多了。”苏画龄说完走到沙宝生跟前。尸体伤痕累累,却非致命伤,想必是老鼠所啃;他的脸庞变得肿大,眼睛、鼻孔、嘴角都有血迹。苏画龄伸手将沙宝生胸前的衣衫扯开,一只血红色凤凰跃然而现,栩栩如生的火凤凰脚踏三颗骷髅遨游云纹之中。见到这个图案,钟二筒失声叫道:“血菩萨?怎么会?他不是只喜欢杀女人吗?怎么连老头也不放过?”苏画龄淡淡一笑,让同事给他一把匕首,用匕首割开沙宝生的喉咙,死者的喉咙本就有些肿胀,一刀下去,淤血飞溅,染红死者的胸口。割开后,苏画龄伸出右手的拇指与食指在死者喉咙内抠了抠,果真抠出一枚血玉菩萨。血玉菩萨带着血,看着鬼气森森的。他将其塞进钟二筒的手里,说:“钟队长,事情越来越玄妙了,交给你一个任务,去查查哪一位玉雕师擅长雕刻菩萨,而且造诣极高,雕工怕有二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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