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惊慌地一看那手,白白的,嫩嫩的,凝脂的一般,他抬起头儿,当他看清是谁时,顿时结舌瞠目,鼻汗泉涌。
“狗腿子!你在偷吃!”
阿明被一声娇喝,唬得魂飞天外,赶忙将胳膊肘儿一抬,滑出洋糖糕。
好在大人此刻都在往前挤,并没留意到这句话。
冬萍冰冷、鄙夷的目光看得阿明无地自容。他反应过来,一把把她拉到外边。
“我没、没偷----吃啊!”阿明舌头打着转儿。
“不要脸!明明在偷吃,还要抵赖!”冬萍恼了,脸儿瞬间红得像石榴。
“我真没。。。。。。”
“小伢儿说假话,要瞎眼的!”
阿明哭丧着脸,泪水儿都快跳出来了。他带着近乎哀求的口吻说:“冬萍,我实在饿----饿馋了,我不要瞎眼!”
冬萍或是起了怜悯,或是对他差点掉进井里的内疚,从袋里摸出几枚硬币,往他手里塞:“偷鸡摸狗,说假话,耍赖皮,要被天雷劈死、汽车轧死的!”
阿明感激涕零,扭扭捏捏不肯要。冬萍似是着恼了,另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左手,阿明想拒绝,右手不经意地也捏住了冬萍的手背。
阿明的皮肤不用去说腿脚,就是身上由于营养不良,瘦骨嶙峋,干不拉几1、节里骨碌2的。这一纤手,似玉光滑,如草柔软,叫阿明羡慕得爱不释手。不但如此,有一股热气,绵绵不断地浸入阿明的心坎,更叫他快活得神魂颠倒。
他不由得低头去看,但见那手嫩如柔荑,白似荷花,与自己粗糙、黝黑的手相比,不啻宝玉和烂铁。她是他心目中的仙女,他能如此紧捏,如此近觑,是八辈子修来的福!他如痴如醉,轻轻抚摸,还想把纤手翻过来。
“下作胚!坏良心!”冬萍见阿明想捡巧穗儿3,急忙甩脱了手,满脸绯红,有两枚硬币掉在了地上。
“冬冬,你们在说什么?”冬萍的奶妈买好了烧饼、油条和葱煎馒头,过来从地上捡起硬币,问冬萍道。
“他不要脸!偷东西吃,还要欺负我!”冬萍手指阿明,桃腮儿一鼓一鼓的。
奶妈是个明白人,知道小伢儿说闹就这么回事儿,哄了他们几句,然后给了阿明两只葱煎馒头,拉起冬萍的手回家了。
阿明拿着馒头,愣在原地,望着冬萍一步一步消失在拐弯口。他像失落了什么,许久,把馒头吞进嘴里后,还企望着冬萍的身影能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好几个月没看见冬萍了,更不用说听她甜美的童谣了!
连着两天,下起了雪粒子。寒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嗖嗖地钻进来,屋里冰冷得很。
阿松娘担心阿明喳西出,把铜烘盆塞在他的脚后,自己坐在床上,一边挑毛线,一边给阿明串烧杭州的景点:“一线天,二凉亭,三郎庙,四眼井,五(伍)公山,六和塔,七星缸,八卦田,九里松,十(石)屋洞。”还讲述这些景点的小故事。阿明听得津津有味,夜深人静的时候,蒙在被子里,徜徉于洞天福地,满脑子的神仙美女、妖魔鬼怪。
这天,天气格外晴朗,太阳暖洋洋的,一丝风儿都没有。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年年冬天,阿松放寒假后,都要上山去拾柴,一来自家要用,二来可以卖些钱。这样,有了零花钱,过年买点鞭炮、糖果什么的,就很自在了。
阿松将铁钩绑紧在长晾竿上,叫阿明拿了两根短的,一前一后出了门。
阿明早就想跟阿松上城隍山了,只是前几天天气不好,今天终于有了机会。
上了粮道山,走小径七拐八弯,便到了城隍庙。那庙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台阶上满是腐叶、苔藓,庙里也没有神像、道士,倒是墙上乱七八糟涂鸦着许多字儿,诸如“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横扫一切牛鬼蛇神”,这与徐文长故事里所说的“画栋雕梁”、“金碧辉煌”大相径庭。
那时,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已兴起,阿明自然看不到那些封建玩意儿。
他走遍了庙宇,空荡荡,冷清清,除了那些看不懂的革命标语还招人眼儿,没有什么可看的,要是没有一个瞎眼老太和一个佝背老人在角落里叽叽咕咕,这里仿佛就是一座鬼窟。
阿明失望地摇了摇头,狠跺一脚,自言自语道:“徐文长是个骗子!”
他俩在杂草林中勾下了不少枯枝,绑成两大捆,用粗枝做杠杆,阿松肩挑着前头走,阿明则拿着短的、拖着长的晾杆跟在后头。到了茗香楼前的山道处,他们歇下了脚。
几人才能合抱的宋樟,郁郁苍苍。在它下面的青石凳儿上,有不少人或喝茶聊天,或打牌弈棋。卖唱算命的,拎笼遛狗的,挑担摇铃的,各色人等,来来往往。
阿明坐在石凳上,被习习的冷冷的天风吻了一下脸,汗水顿时收敛了。他东瞧瞧,西看看,像乡巴佬进城似的。
忽然间,他感到尿急,本是穿着开档裤的他,只要撸出吊儿随地一洒就完了,可人来人往的,似乎难为情,便跑到楼边的僻静处小便。
当他解完,仰着脸儿抖着吊儿舒畅时,一声娇呼响起:“麻巧儿!”
阿明闻声,透过小树蓬一看,似是杨梅,大吃一惊,赶忙合拢裤子。
“麻巧儿?在哪里?让我看看!”春桃手上拿着吴山酥油饼4,蹦出树蓬,问她阿姐。
杨梅指指阿明的裤裆:“在那里!像小螺蛳!”
春桃明白了,原来不是说麻雀,而是说这个东东,便弯下腰儿,嬉笑道:“阿明哥,让我看看。”
阿明一羞一恼,红着脖儿,紧捂着裤儿,不肯给她看。
“阿明哥,给你一半酥油饼,就看一眼,又不是珠宝,看看又怎么样?”春桃调皮捣蛋地说。
此时快近午了,阿明饿得肚子咕咕叫,闻到酥油饼的香气,早已馋涎大滴,便一把夺过饼来,咬了一大半,然后撩开裤衩。。。。。。
阿明意犹未尽,直盯着饼儿。
春桃看了那东东后,脸绽桃花,见他那馋猫样儿,便把剩下的给了他。
阿明两口便吞下了肚,然后把粘在嘴边的糖粒送进了嘴里,舔完唇后,问她俩道:“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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