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工结束了,学校组织观看了电影《决裂》,同学们对孙教授大讲特讲“马尾马的功能”哄笑之余,对资产阶级那一套脱离实际的学风愤慨不已。班主任是教物理的,照本宣科,枯燥乏味,学生们上课时要么无精打采,要么嬉笑吵骂。班主任一只眼儿睁一只眼儿闭,下课铃声一响,完成任务似的夹起书本就走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又到了鲫鱼销子的季节。
西湖管理越来越严了,阿明的两张渔丝网在长桥还未发挥出应有的功能,就被没收了。只剩下一张网儿了,他不敢再去长桥抲,这天傍晚小雨一歇,便去了苏堤。
他拣了几根树枝儿用绳子绑在一起,在二桥与三桥间的外西湖边,将数米长的网儿挑了出去,然后藏在树蓬里静待着鱼儿上网。
寂静的苏堤,时不时能听到鲫鱼销子的声音。阿明终于看到网儿的引线在剧烈抖动,他激动不已,缓缓收拢网来,一条老板鲫鱼在网上活蹦乱颠。
这下可以给侄女儿补点营养了——小虹两个月不到就断奶了,又没好东西吃,面黄肌瘦的。阿明暗忖着,用线儿穿过鱼儿的嘴,养进了水里。
他理好网儿,又放了下去。
晚9点和11点来了两拔抓偷鱼的人,都被阿明机智而巧妙地躲过了。他以为万事大吉了,靠在柳树上,点起烟儿,悠哉游哉。
一束强烈的光照在打着瞌睡的阿明脸上。过了大半个钟头,管理人员杀了个回马枪,阿明始料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管理人员用绑着三角钩的长竿在湖里一掏,网儿和那条鱼儿都被钩了上来。阿明耷拉着脑袋,斜视着网儿全军覆没,心疼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阿明被教育了一顿,闷闷不乐往回走。过了映波桥,他忽然想起络腮胡曾说小南湖河蚌很多,想想明天礼拜六不上课,又不愿两手空空而归,便脱了衣裤,塞进了树蓬,赤卵下到了湖里。
那湖水不深,底下是软软的泥沙地,走出五六十米,还只在头颈口。阿明用脚踩踏着下面,果然有河蚌。
西湖最早是个海湾,沧海桑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小南湖靠近钱塘江,不少泥沙沉积于此,而河蚌多生活于泥沙中,故此地多河蚌。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阿明摸了十几只河蚌,装进编织袋,刚想回家,突然看见一条人影从苏堤口走来。他仔细一看,原来是小狗儿。
老缸头下乡去后,阿明有时一早看见小狗儿独自一人卖鱼回来,他早就想知道他是如何抲的,在哪里抲的,今日巧遇,岂肯放过,便以柳树作掩护,悄然尾随。
小狗儿过了锁澜桥,在外西湖的桥洞边脫了衣裤,裹成一团塞进了树蓬里,从大编织袋里掏出一大蓬渔丝网,提着下到了湖里,缓缓往外游。
这睌没有月光,风儿也不大。阿明躲在桥的另一头,借着白堤上微弱的路灯光,看见湖面荡开了一条波纹——那是小狗儿游动而产生的水痕。
小狗儿放完网后,回到岸上,穿好衣服后,躺在桥上,翘着二郎腿,还哼起了灰调儿。
阿明想看个究竟,便藏在树蓬里,紧盯着小狗儿。
时间过得很慢,他却一点睡意儿都没有。那张长长的网儿太诱人了,他在想法儿如何把它偷到手,以报长桥失财之仇!
到了四点多光景,小狗儿又下水了。过了不久,他在岸边猫着腰儿收着渔网。
只听见鱼儿不断地拍打着水面的声音,阿明暗想小狗儿此行的收获肯定是不小的。
果然,小狗儿背着鼓鼓囊囊的袋儿一路往回走,到了清波街上,天色刚好放亮。
他从一个卖小葱、生姜的大妈家里借了只脸盆,将还活着的几条老板鲫鱼放在盆里,而已死的几条包头鱼、鲢爿头则摊在地上。
小街上卖菜的买菜的人渐渐多起来了,叫卖声也越来越响了。小狗儿也不用秤儿,只一会儿就买光了鱼儿,手指头沾点舌涎,数着钞票回家了。
阿明在小巷边偷望得清楚,心里头既羡慕又气恨。
“畜生儿子小狗儿,你等着,有你好看的日子!”阿明暗忖道。
阿明被老三叫醒,已过正午了。半根里的半根油条汤加半块红腐乳和一碗泡饭,他一口气扒完了,抹了抹嘴,开始了他的偷网计划。
他找出一只三尖秤钩儿,顶端的小圆圈内穿进一根三米来长的尼龙绳,然后又找出一只大的盛米袋,再从木板缝里摸出三角刀,摩挲起来。
“小西斯1,你疯七疯八2外面疯,我们没看到,随你去疯,今天胆子十大3,竟敢疯到家里头来,老子要拷死你!”
阿明正玩弄着刀儿,忽然听到外头一声暴喝,吃了一惊,抬头一看,但见桑哥光着脚儿,只穿着一条牛头裤,捂着头儿,在马路上乱逃,他阿爸举着一根扁担,恨尽恨极似的,穷追猛打。
桑哥绕着巷口的梧桐树逃,被扁担打中背脊,掼倒在地上,牙齿血都出来了。
桑哥爸拎起扁担还要打,一个彪汉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小伢儿有什个错,犯不着死里打,打坏了身子,铜钿不去说它,晦气的还是做大人的,有什个事儿,回去好好交说4。”
“格个小西斯,吃饱了饭儿没事体做,发痒了,带了个小胖妞到屋里头来,困在棉床上弄得污里特邋了5,你说要不要拷?”
轧热闹的人听了,都哄然大笑了,那彪汉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桑哥爸回进墙门,揪着一个小胖妞的衣领出来:“你们看看,什个姑娘儿不好困,小西斯偏要困她?”
阿明没看到则已,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这不是阿雪是谁?
桑哥打的套儿是小燕,怎么会和阿雪好上呢?
阿明真当弄不灵清了,直打呆鼓儿。
“你们吃得不多,管得到蛮多。我欢喜桑哥,桑哥也欢喜我,我们只是在棉床上翻几个跟头、打几个滾而已,有什个好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们不翻、不滾吗?”阿雪甩掉桑哥爸的手,整了整衣服,理直气壮地说。
桑哥爸气得胡子眉毛都倒竖起来了,一时不知道说啥个话。
“你还说只是翻翻跟头,打打滾儿,床高头都被弄得一塌糊涂了。”桑哥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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