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傍到阿龙,告诉他我高波出来了!”
高波的声音在风中似乎有点儿颤抖,也有点儿凄凉,阿明听来,喉咙口便酸几几了。
回到公司,他泡了杯茶儿,随意翻起书儿来。书中的一句“但觉眼前生意满,须知世上苦人多”,令他想起阿爸的卖豆腐和高波的卖书儿来。春节家家团圆欢庆,吃好穿好睡好,但命苦的人照样要冒雪迎风,照样要辛苦地劳作。
“这世道,姓‘社’姓‘资’不谈了,讲‘特色’了,理想和信念也有‘特色’吗?人呀人!唉!一年比一年更有贫富贵贱之分了,人们很少谈理想和信念了,谈的大都是金钱和美女,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啊!”阿明不由得这样感叹道。
“金钱、美女与理想、信念是相克的,就像天晴了就有太阳,天阴了就没太阳,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两手抓,愿望是好,效果却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他想到最后,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这天是郑经理、丙千和刘三姐值班。温州佬施老板5000元起家,做了一只罩儿里会转动的电烤炉,在春节前与公司联营开了一家吴山烤禽店,就在吴山路的62号。店儿不大,但烤箱里烤出来的鸡儿色香味俱全,肉质鲜嫩得没法形容。这是杭城的首家烤禽店,生意好得没对位,大伯大妈腰儿硬了腿儿酸了排个半小时一小时队儿买到烤鸡是很正常的。三十多年过去了,这家店直到今天生意也好得出奇。
烤鸡的盐、味精、花椒等料儿的配方是独家秘笈,归施老板和他的子女掌握,而要求是放养的鸡儿的采购则由公司负责,是从安吉、徳清、桐庐等乡下收上来的,然后拉到定安路菜场的豆芽菜工场去宰杀。公司人员晚上轮流到工场里去帮忙拔毛毛、剖肚皮。那门店墙头的红纸儿上,阿明在抄写介绍烤鸡完后的两边,用毛笔随手写了“一鸡啼吴山,万家飘葱香”大大的十个字。
施老板身高至多1米60,瘦小得像没长大的鸡儿,但头脑子灵光得一塌糊涂,中山装的袋儿里总放着一只计算机,与公司的帐目一分一厘都算得煞括儿清爽。
他在经理室与郑经理似乎算了一通子帐后,两人叼着中华牌过滤嘴烟儿出去了。
“阿明,你今天跑不跑出去?”丙千旋进阿明办公室,递过来一支大前门过滤嘴烟儿,问道。
“我不跑出去。”阿明接过烟儿,先给丙千点烟。
“老板出去了,我回家去一趟,有事来叫我一声。”他就住在清吟街的口子上,一炮仗的路儿。
“你去,不用来了,有事我会来叫的。”阿明道。
丙千走后,阿明静下心来,练起了毛笔字。他有段时间不练了,高波那漂亮的字儿浮现了出来,所以手也有点儿痒了。
“叔叔,给你!”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阿明的身后响起。阿明转过身来,一个小男孩双手捧着瓜子、花生和糖果,两只大眼儿水灵灵的,皮肤白里透红。
“叔叔,给!妈妈叫我拿过来给你吃!”小孩把东西放在桌上,转身跑了。
阿明忽然想起刘三姐也值班,这就像一扇久关的门窗开了缝儿,一股清新的空气吹了进来,一缕和煦的阳光照射了下来,顿时起了精神。
这小男孩刘三姐带来过公司一次,叫军军,挺漂亮,也很文静,大家都喜欢他。阿明喜欢女孩,但心中装着刘三姐,也有点爱屋及乌的味道。
公司没有其他人,他再也坐不住了,便搁下毛笔,转入会议室,推开边角上虚掩的门儿。
文印室里温暖如春,原来刘三姐把公司烧水儿的小煤炉拿了进来,和儿子烘着身子,嗑着瓜子。
“妈妈,叔叔来陪我们了!”小军军拿着玩具枪,蹦跳了起来,拉阿明坐了下来。
刘三姐只脉脉的一眼,只浅浅的一笑,足以叫阿明神魂颠倒了。
“刘三姐,没想到。。。。。。”阿明一时不知道下面该如何说。
“阿明,没想到什么?”刘三姐抓了把瓜子,放在阿明的手上道。
“没想到、没想到——日子过得那么快,你有儿子了,这么发靥6的,像你!”
“有个伢儿,管管太吃力了。阿明,你没尝过味道,不晓得。”
“是的,是的。一个人管起来更吃力了,我可以想象得到。军军大起来,放到幼儿园去会轻松一点。”
“阿明,你都二十六岁了,还没找好对象?”
“对象难找,真的难找。”
“你会不会要求太高了?”
“急个套说呢?过去要求是有点儿高,现在不是我要求高,而是人家对我要求高了。”
【注释】
1毛里糙佬:杭州话,粗糙之意。
2厚皮:杭州人对皮肤碎屑的叫法。
3卖谎秤:杭州话,缺斤少两之意。
4不抛锚:船不停泊、汽车无故障,杭州人引喻某人做事牢靠,说话算数。
5洋火壳儿:杭州人对火柴盒子的叫法。
6发靥:杭州话,除有趣、好笑外,此处为漂亮、可爱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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