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从情、色俱佳的烟霞洞回到布满尘埃的203室,心里头突然感到空荡荡起来,就像一片树叶儿被风卷了起来,在七彩的烟霞里飘到东飘到西无处着落似的。
小洁在洞里跪拜杨柳观音时,阿明不假思索地在她旁边也跪了下去。两个人你念我念念念有词,俨然一对情人,抑或一对小夫妻在恳求菩萨保佑什么,这使小露的小嘴儿翘得老老起1,不高兴了好长时间,说话也酸不拉几的,大家喝茶的乐趣也因此减少了许多。
小洁稳重些,笑着解释几句,阿明说自家相信观音,不是有意为之,小露还是不开心。
“唉!小露的脾气就是这样伢儿气!”阿明洗好脸汏好脚后,泡好茶儿坐在桌前,叹着气儿还在想小露的那张肃肃起的脸儿。
她的脸儿真的是可爱,但不可理喻时那副样子也实在叫人气恼。小露这生出来的怪脾气,性子不好的男人恐怕难以搁牢的,阿明自认为性子算耐的,再说也已说过了对她“喜欢”,当然要付诸行动,堆着笑脸想方设法讨她开心。
尽管如此,这一天总的说来还是玩得开心的,不但景色很美,情趣也浓浓——胡适先生就是被这烟霞洞的景色打动的,数个月中与曹诚英小姐如胶似漆。
色生情,情浓于色,两者融和,是人性中最闪亮、最甜美的东西。星星不过如此,月亮不过如此,都是好看不中用的,而色情,既好看,又中用。
小洁似乎已觉出点阿明与小露的苗头了,也落落大方的,并不与小露争风吃醋,只是有时对着山岭,或对着涧水呆呆的,偶尔也发出一声像水儿流动的轻叹。小露也不去问她为什么,而阿明则体觉出小洁此刻的心思。他心里想鱼和熊掌兼得,但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只能假装不看见,更不敢去问她。
月光柔柔地洒在窗户上,梧桐树叶儿微微摇摆着,发出很清妙的声响。阿明摊开笔记本,正打算写日记,楼梯上响起了杂乱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都进到敏儿的房间里去了。平常也这样,阿明以为他们来搓麻将的,并不在意,但这晩却不同,没有麻将声,只有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都在说郑经理如何如何。
阿明吃了一惊,便走到板壁边,用剪刀头儿在纤维板相接处戳了个小口子,再用铁丝儿戳成个洞儿,翘着屁股,眯着眼儿往那间屋里张看。
敏儿的房间里,有六指头、小蔡、小徐、组织科的小陈科长,还有两个不认识的人。他们或站或坐,喷着烟儿,脸孔都像被乌云笼罩着似的,好像在讨论啥个重要的事体。
阿明感到奇怪,便竖起两只耳朵来细细地听。
“啥个时光弄进去的?”敏儿问。
“下午四点光景,他老婆打电话给我,我才晓得的。”六指头道。
“他吃灾2,是不是有人举报?”小蔡问。
“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看来早就被上头盯上了,是不是有人举报吃不准。”陈科长道。
“那么,他老婆有没有说是啥个问题?”敏儿问。
“他老婆只是说经济问题,其它她也不晓得。”六指头道。
“郑老板要么栽在西雅咖啡馆上,要么就栽在吴山烤禽店上。”小徐道。
“。。。。。。”
阿明听了半天,清楚个大概了,拖过凳子,将纸板儿搁在上面,挡住那个小洞。他再无心思写日记了,拉灭电灯,躺倒床上,心儿通通通地乱跳。
房子能分到手,他真的很感激郑经理,如果不是他,阿明绝对还在露天里飞。在他的印象里,郑经理退还给他在他看来数目不菲的贿赂东西,是个廉洁的人,这突然间被抓进去,实出意外。倒是那个潘书记,有点贪小便宜的样子,他不抓进去,却是郑经理,有些事儿看来不是头脑子想想的那么简单。
第二天是礼拜一,一到公司,人们便纷纷在议论这件事了。猜测的是郑经理在西雅咖啡馆的装修上受收贿赂,在吴山烤禽店的利润上私分贪污,而且数目不少,五位数是有的。如果上五位数,坐个七年八年牢监是肯定要的。
检察官也来查取帐簿了,从财务科拿了一袋儿去。过了一个礼拜,刘三姐被调到清河坊火腿店去做营业员了。阿明想想刘三姐没跟着吃灾,心便宽了下来。这几天来,他走着睡着都想着她,如果她跟着郑经理吃灾,那真是冤枉鬼叫的事儿了。
“唉!不义之财不可取!”阿明给自己敲警钟。
红星菜场的章经理调了上来接替郑经理的位子。她与邻居美琴有些相像,生得小节节3的,年龄稍大几岁,只是多了副眼镜,还有两只鼻孔圆圆的大半个露在外头。
“阿明,后天礼拜六,你有空吗?阿姐叫我们到她家去吃中饭,然后一起打牌。”
小露来了电话。烟霞洞之后,忽忽大半个月过去了,阿明随局团委组织的各公司团总支正、副书记参加的团队去了几天富春江、千岛湖,回来后袋儿里瘪塌塌的,所以也不去喊他们出来玩。有些事儿很奇怪,你不去记挂他们,他们却在记挂着你;你越是盯着女人屁股后面转,女人可能就离你越远。
“有空!有空!”阿明有些思念,便有点激动。
小洁的家在断河头,紧傍着中河。那天不巧,淅淅沥沥下着雨,阿明在城站的红楼下等小露。也许下雨之故,小露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
骑入郭东园巷,眼面前是一片废墟,尽管有塑料布儿围着,还是能看到里头烧得乌焦蚌空4的断壁残垣。那是四月上旬的一天晚上十点多,因电线老化断路,大火忽然从公用厨房里烧起来,一直烧到天亮,三十一户受灾,一个七十八岁的老人不幸被烧死。老三的新房也难逃劫难。这天幸亏明洁带着不满周岁的女儿回娘家了,老三上中班回来,眼睁睁看着它烧,一套家具、8080录音机、蝴蝶牌缝纫机和立式电风扇等毁于一旦,还好共计1100元的现金、有奖贴花、国库券夹在书本里,后来凭着残存的依稀可辨的字号到人民银行换回了600元,而粮票、油票等凭证则由街道救济。
“阿明,你家缸儿巷都是木板房子,如果烧起来,逃都没地方逃。”小露杞人忧天。
“从二楼跳下去啊!”阿明不假思索。
“介介高的,你们男人敢跳,我们女人哪里敢?”
“你又不住在那里,怕啥西?”
“万一我做你老婆呢?”
“你做我老婆?”
“难说。”
“那就撕了棉被、床单,绑牢窗栏杆,把自己吊下去呀!”
“亏你想得出!”
“呵呵,你说还有其它什个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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