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些热了,太阳高高升起来。这天由于是抽塘水,发货迟了些。阿明穿着高帮套鞋,头颈上套着一块毛巾,从观音塘进好一车鱼儿后,油头汗出、气喘吁吁地拉着翻上清泰立交桥,落坡到了清泰街、建国路交叉口,便被堵上了。
汽车横七竖八地堵得四叉路口贴贴实,人群如蚂蚁一般黑压压,乱哄哄的一片。电车的辫儿挂了下来,车顶上站着不少人,拉着横幅,竖着标语,举着手儿,喊着口号。
“沉痛悼念胡耀邦同志逝世!”
“打倒官僚主义!”
“民主万岁!”
“自由万岁!”
“。。。。。。”
横幅、标语满眼,有人还在散发传单。阿明车儿过不去,也好奇,一打听,原来有学生在天安门广场绝食请愿,杭州在响应。他不关心这个,只担心天热鱼儿会死,拼命拉着三轮车往前挤。那人太多了,有狗娘养的畜生拨去了塞着鱼桶儿出水洞的布儿,那水就哗哗哗地漏光了。鱼儿没有了水,在太阳的照射下,颠几颠几渐渐都不会动了。他气恼不已,又无可奈何,眼看着它们死,真当想朝天吼叫。
这天卖鱼,不但没赚,还亏了30多元,阿明心情甚是恶辣。下午去肉厂同学老穆处进了几箱鸡脚爪、鸭肫儿、猪腰子来,一直卖到天黑,以补补那亏损的钱儿回来。正收摊儿时,电话来了,小孙接的电话,叫阿明去听。
“阿明,我在老地方等你。”
这次阿明听出声音来了,是春桃。他不去杨家门,基本上是在对面饮食店吃的快餐,然后盘核当天的帐目,8点打烊才回家,这个春桃晓得。
“春桃,我还在忙。”
“没关系,我等你,你弄好了来。”
阿明匆匆忙忙弄完,脱了工作服,揩了把脸儿,吃了盒快餐,便赶到横河公园后门头去。
“阿明,饭有没吃过?”
“刚吃过,你怎么。。。。。。”
“是不是不欢迎我来看你?”
“这倒不是,这倒不是。春桃,是不是有事儿寻我?”
“没事儿就不好来寻你?”
“好寻,好寻。”
“阿芳到广州去了,要半个月才能回来,我一个人闷得慌,所以来同你谈天儿。”
“阿芳到广州去要介长时间作啥?”
“四季青服装市场马上要开出来了,她预买了两个摊位,到广州去联系服装生产厂家,所以时间长些。”
“那你好去跳舞儿的,就不会闷得慌了。”
“一个人啥跳头,没味道。”
“你舞跳得介好,男人家还只怕轮不着呢!”
“男人家没好东西,不想同他们跳!”
“我也是个男人家,呵呵,也不是个好东西呀!”
“你不跳舞,同他们不一样。”
说着说着,便到了之前坐过的地方,他俩坐了下来。
薄纱轻绕的月牙儿弯弯地停在凉亭的翘角之上,古老的樟树生出来的新叶儿半遮半掩着飞檐,在月光下更是蓬勃着光亮;一堵矮矮的白墙上的黑色龙脊,起起伏伏伸到绿竹深处去;竹林叶儿的悉索和着叠石间滴水的叮咚,撩拔着岁月的回流。
“阿明,你坐得离我那么远作啥?”春桃拾起一根断竹子,移近些,用叶子在阿明的头颈上拂了一下。
“远一点好,远一点好。”阿明移开些。
“为啥移开去,怕我吃了你?”
“难闻,难闻,身上都是鱼腥气。”
“哈,我又没有厌憎你,坐近来!”
“好,好,你不要恶心噢!”
“嗯,是有点鱼腥气,不过我喜欢闻。”
“你不恶心、不吐就好。”
“阿明,小时候很可爱,也很有趣。还记不记得在城隍山上你想吃我的吴山酥油饼,你那副馋痨相呀!”
“你坏,调爿我!给你看了去!”
“哈哈哈,小螺蛳,滮西儿2!小螺蛳!”
“亏你还记得,是不是今天想来出我洋相?”
“你也没得好,西湖里乱头摸我,摸得我好痒——这痒不是那个痒噢!”
【注释】
1嗲笃笃:杭州话,指女人说话时的腔调很动听,嗲声嗲气。
2滮西儿:杭州话,小便。滮,读“彪”,喷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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